又将孔媽媽拉着坐下,自己先斟了兩杯熱茶來,便朝杏花、綠玉道“且将門關上,你們且在外頭守着。”
二人見柳時熙神色認真嚴肅,也覺出其中的厲害來,便直端端的出門,将門仔細關上。
待二人出去,柳時熙面對着孔媽媽坐下“媽媽,可是察覺出什麼了?”
孔媽媽頭有些微垂着,眉頭仍未松懈,有些唉聲歎氣;柳時熙将茶杯放在孔媽媽手中,待喝過兩口熱的,孔媽媽才徐徐道“我原以為,以為,以為九小姐真是病中身故的。”
柳時熙沉默起來,微微低垂着眼眸,不做聲,便聽孔媽媽繼續說道“上個月大娘子讓我多注意些外頭的動靜,說來慚愧,起先還覺着大娘子太過多慮了。”
說道此處,孔媽媽苦笑兩聲,便接着說“如今看來倒是老婆子我眼瞎了”說完這句,便擡頭看了看柳時熙“想來,大娘子是早覺察出些什麼了,才讓我多瞧着的吧。”
柳時熙微微點了點頭,仍未開口,孔媽媽也不追問,隻接着話頭繼續說“我以為九小姐從國公府裡出來了也就好了”
頓了頓,接着說“人都走了,還不能夠放過嗎?”語氣唏噓又帶着些莫名的恨意。
說完這幾句話,孔媽媽便有些氣喘起來,歇了好幾口氣,才聽柳時熙道“媽媽是覺出些什麼了?”
孔媽媽的手捏成拳頭,重重的拍了拍自己的膝蓋,恨恨得道“若不是姓封的同外院的王婆子勾連在一起,怕是天都難曉得。”
王婆子柳時熙是曉得的,煦園裡頭的老人了,柳時熙手撐在方幾上,身子微微前傾問道“王婆子不是這裡的老人了麼?封媽媽同你們一道從上京過來的,同王婆子是才識得的?”
孔媽媽眉頭绾做一團“哎呀~我道也是如此,誰曾想竟不是!原來那王婆子是李氏當初撥給九姑娘的人。封老婆子一早就曉得!”
柳時熙忽覺得自己莫名的有些幸運,若當初自己不聞不問,索性将她們三人都留了下來,如今自己的處境豈不是如同當初的婆母了?
忍不住有些惡寒,眼神也冷的發硬,朝孔媽媽道“那王婆子可知道母親當初得病的内幕?”
孔媽媽思索一陣“雖沒有十足的證據,可我瞧着,她怕是知道。還有姓封的,當初在國公府就不安分。”
柳時熙手纂的緊緊的,心裡也有些發恨,這樣的無孔不入,人性又如此難測,當初謝照母親的處境,如今自己才能真正的體會一二。
室内靜谧一陣,終是孔媽媽先開口道“那王婆子謹慎得很,如今也是拖家帶口得在煦園裡頭謀生,大娘子要知道什麼,也不是不行。”
柳時熙心中一愣,看了看孔媽媽,孔媽媽眼神倒是坦蕩又帶着些果斷決絕。
“還有她那個丈夫,也是九姑娘去了才進來的,其中各種事事緣由,倒是可以細細探查一番。”孔媽媽早已冷靜下來。
柳時熙點了點頭“媽媽說的有理,隻是此事怕不能動靜過大了,還得請媽媽先留意着,若是他們出了差錯,便自然能問上一問了。”
孔媽媽有些驚訝,不過一瞬,便點了點頭,頃默片刻,孔媽媽嘴角扯出些笑來,朝柳時熙溫和道“大娘子寬厚。”
二人說完,柳時熙将孔媽媽送出去,便自己取了披風要出去走走。
或是窺見了些許高門裡頭的複雜,柳時熙心緒也随着亂起來,想想謝照,又想想自己,雖不是什麼豪門貴族,卻也是父親疼母親愛的,哪裡需要時時防備着?
此時才深知這嫁作人婦後的各種難言,難得的是,謝照能事事體諒。
不知不覺間,轉過幽竹,便停在東院門口,裡頭的翠松挂了雪,顯着更為幽綠,便又往裡進了兩步,見正廳的門掩上,便不再往裡去。
還未站定,謝父身邊的貼身随侍石堅便從廊下過來,朝柳時熙拱了拱手道“柳娘子可是來尋三爺的?”
柳時熙朝人蹲了蹲禮,開口叫道“堅叔。”
然後往廳上望了望“我出來走走,便過來瞧瞧父親。”
石堅點了點頭,“老爺還在同三爺說話,柳娘子且到偏廳坐着等等。”
說罷,便伸手引着人往偏廳去。
待人坐下,又遣人送來熱茶,才朝柳時熙拱手離開。
柳時熙瞧着門口消失的人影,一時有些發愣起來,忽的想起:若是堅叔一直都跟在父親身邊,那謝照母親的事,他又知道多少?
這頭還未飲過一盞茶,門上便來了人,柳時熙還未起身,便聽見聲音“外頭還下着雪,怎的沒拿個手爐子上?”
瞧見是謝照同父親一道進來,便起身朝謝父行禮道“父親!”
謝父點了點頭,又瞥了一眼謝照道“可用了早飯?”
柳時熙看了看謝照,還未開口,謝照便道“用過了,拜托父親的事,還請父親多多費心。”
說罷,便拉着柳時熙朝謝父告辭。
見人走的幹脆利落,謝父無奈歎了口氣,嘴裡道“你小子是求我辦事呢~”
石堅不知何時出現在謝父身後,沉聲笑了笑“我看照哥兒對老爺比之前好些,就是不大好意思。”
謝父聽罷,笑着說道“我倒是沒看出來。這臭小子。”
***
謝照,柳時熙二人出了東院,柳時熙便拉着人問道“你哪裡用的早飯?”
謝照聽罷,咧嘴笑起來“我不想同這老頭一道用早飯。”
柳時熙無奈笑了笑,又問“你預備要做的事,同父親說了?”
此事終歸是件大事,柳時熙心中也終歸是有顧慮的。
謝照拉着柳時熙的手,摩挲了兩下“沒說,這事不能讓他知道!”
一時,柳時熙有些震驚、不解,停下腳步望向謝照“為什麼?”
謝照捏着她的手,又左右看了看道“咱們回去再說。”
說罷,二人便趕着回了自己院子裡頭,将門一關,柳時熙便趕緊問道“為什麼不告訴父親?”
謝照瞧着人着急,無奈的笑了笑,伸手将她的披風取下來放好,又将人牽到軟榻上坐着,才徐徐開口“上回府裡送丫頭來的事,父親早知道的;此事事關重大,父親尚且同李氏有書信往來,我不能冒險。”
柳時熙倒有些好奇,“那你同父親說什麼事,說這樣久?”
許是餓了,謝照撚起碟子裡的點心吃了兩口,才道“我讓他在我回上京前護好你。”
說了兩句話,謝照幹脆将一整塊點心吃完,又繼續說“原是想着入春我們一道回上京,如今卻是不能了;我想着,過了除夕我便要走,待你們回上京時,我那頭的事大概也能落定了,那時不過一旬,半旬,我便能回來。”
沒成想,竟是為了此事,柳時熙有些意外,忍不住摸了摸謝照的臉“多謝你。”
謝照将臉上的手捉住,咧開嘴笑了笑“謝什麼?我好不容易娶的妻,若是跑了,沒了,那我也太冤了。”
柳時熙見他嘴裡又沒好話來,忍不住扯出手點了點他的額頭,又嗔了他一眼。惹的謝照又笑起來。
笑過,謝照忽的正經認真的說道“除夕那日把嶽母大人接到煦園來一起過吧!”
柳時熙一時怔愣起來,兩隻眼睛有些水漉漉的看着謝照“怎的突然說起這個?”
謝照神色柔軟起來,忍不住伸手撫了撫她的發絲“說起來是我不好,我們才成親多久,我便要走,我想待我走了,讓嶽母大人多陪陪你。”
柳時熙低頭笑了笑,眼眶有些濕潤,輕聲說道“多謝你。”
見她低着頭,聲音有些暗啞,謝照索性坐到她身邊去,将她的臉捧起來“夫妻之間,不用多謝兩個字。我知道我這頭有多少晦暗,所以我也很感激你,沒有因此而逃跑,我已經謝天謝地了。”
柳時熙聽見謝照如此說,便笑出聲來。
見她笑起來,謝照便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臉頰,揉過又親了兩口,才放下手“所以,我們夫妻彼此心意想通就好,不要再言謝了!嗯~”
柳時熙點了點頭,吸了吸鼻頭道“你别吃點心了,我讓廚房給你留了早飯的。”
如此,便至年底,孔媽媽便早早的将制備的年關物品賞銀挨着發放下去,原趕制了冬衣各一件,年關的賞銀一人一兩,又另發了柳時熙單給的賞銀一兩,又幹果點心各一包。
許是已近年節,又領了賞,園子裡皆是喜氣洋洋一片。
隻那封媽媽和王婆子不大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