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嫂大可放心,我不是來刺探軍情的。”他搖了搖手中扇子,眉眼清和道:“隻是想知道如今這病究竟到什麼程度了?”
他來前就打聽過,主寨和青城寨加起來已經有二十餘名孩童出現了病症,其中已有十五名都送到了桑家大宅接受統一照料,其餘幾名都是襁褓小兒,所以才留在了家中。如今都六七天了,也沒有太多消息遞出來,大家都不知道究竟醫治的如何了。
桑羽也是糾結了許久,今日才下定決心來的:“六哥讓我們閉門不出,是為了阻斷病症的傳播,為了其餘康健的孩童着想,此舉我自然理解萬分,亦樂意準守。隻是,我白城寨與主寨,實乃唇齒之依,閉門不出隻是權宜之計,總不見得一輩子斷絕往來吧?”
他輕笑着合起手中扇子,雙目灼灼地望着華婉甯:“六嫂是六哥的賢内助,自然能明白我的意思,既然今日六哥不在,那我就不叨擾六嫂了。”
語落,他低頭從袖子裡取出一本半舊的書來。
“這是我從别處淘來的一本藥典,雖說是本野籍,但裡頭确實記載了不少能人異士的藥方,想來贈予六嫂,也不算弟弟空手而來失了禮數。”
那本靛藍色的外皮上已見不少折痕,封皮的頁角也翹的老高,但是華婉甯一眼看見《野間遺錄》四個大字,書名倒是十分彪悍,半點看不出是本藥典。
但她沒有客氣,接過書來屈膝施禮:“多謝七弟,待你六哥回來,我一定告訴他。”
桑羽來的快,去的亦快。
明桔做好了早飯,進到屋裡挨個招呼孩子們起床洗漱,可是除了外屋的幾個迷迷糊糊被叫了起來,其餘幾個孩子都還躺着未動。
衆人頓覺不妥,連忙出來喚黃萬中:“黃醫士,您快來瞧瞧!孩子們不妥!”
不知是昨夜大雨,受了冷風,還是什麼原因,明明都有所好轉的慈昭,此刻居然昏迷不起了,黃萬中替她号了脈,隻見脈象虛浮,瞳孔略有散亂之态,明顯中氣不足。
“快去取我的銀針來。”
華婉甯見他要為慈昭施針,心中也是焦急萬分。
這幾日黃萬中已經換了三次方子,雖有些效果,但距離藥到病除,尚有距離。
昨夜黃萬中和她聊起過,當務之急是穩定住孩子們的病情,遏制疫病的傳播,至于根治之法,他尚且沒有把握,當是華婉甯還出言寬慰他,說孩子們如今看起來好多了,沒想到,這一早上,慈昭就······
“快來扶住她!”華婉甯湊上前去幫忙,慈昭弱小的身體輕飄飄地好似一團棉花。
華婉甯将她抱在懷裡時,慈昭好像有所感應,微微擡了擡眼皮,泛白的嘴唇間溢出兩個字:“六嬸···”
“乖孩子,六嬸在呢。”華婉甯不知為何,一開口,眼淚也跟着掉下來,或許是因為慈昭太小了吧,眼睜睜看着這麼稚嫩的孩子受苦,她如何忍得住?
黃萬中從匣子中取出銀針,對準學位紮下去,發着銀光的針尖刺破了慈昭稚嫩的肌膚,沒入一寸,緊接着第二根,第三根······
一根根銀針紮在慈昭身上,卻也痛在其餘人心上。
明桔不敢看,緊緊摟着魚兒往另一間屋子去。
凡章聽見動靜小心翼翼地趴在窗棂上,他看着昏迷不醒的慈昭,心中愧疚萬分。
還記得,那一日晚霞當空,他和慈昭在一處兒玩耍,後來玄城寨的望飛來找他,說要去野地裡捉迷藏。
一衆孩子就呼呼啦啦地跑向深草地裡,那一局,他為了不被望飛抓住便一個勁往密林深處鑽,慈昭就像個小尾巴一樣緊緊跟着自己。
他倆藏在荊棘草堆後頭,眼看望飛找不到自己,别提多開心了。
後來看見遠處山頭上有幾個陌生人鬼鬼祟祟的樣子,好像在挖什麼東西,他十分好奇,于是等那夥人人離開,他就帶着慈昭這個小尾巴湊上去。
那深草地裡,堆着一個小小土包,說是土包似乎也不準确,因為上頭還蓋着不少草絲,破布。
凡章好奇,便撿了一根樹枝沖小土包扒拉了兩下,卻看見低下埋着孩童的屍首,并且不止一具。
“哇!”眼前的景象瞬間就吓哭了慈昭,凡章也驚得面色慘白。
二人慌慌張張地往回跑。
後來想想,那群人面生,衣着打扮都像是苗寨之人。
凡章不敢再細想了,隻一個勁地告訴自己,别怕,别怕。
可從那日之後沒多久,他就發覺自己身上莫名出現了一些紅腫的斑點,再後來······
這件事似乎成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慈昭!慈昭!快醒醒!”
隔壁的呼聲打斷了凡章的沉思,他猛然間擡起頭,隻見黃萬中緊蹙的眉頭,手裡的銀針,好像一把利劍,正瞄準慈昭的天靈,奮力地紮下去。
少年驚恐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