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了錯也會原諒我？”

“會。”

穆凝華燦然一笑，回身一把抱住了梅子鶴：“公子，你真好！”

梅子鶴先是一愣繼而露出溫柔的笑意。

臨近傍晚赤羽在一家村店歇息。兩個頭戴草帽的中年漢子也來到茶店休息。坐下之後一個漢子将身背的大竹簍放在腳邊，兩人要了些吃食。赤羽吃完東西起身經過兩個漢子身邊，一個漢子一腳踢倒竹簍，竹簍裡竟是個孩子，赤羽掃了一眼立即認出是梅潤竹，心下警覺起來。

踢竹簍的漢子忙扶正竹簍，另一個人則吼道：“看什麼看？”

赤羽走開了，随即又折身而返，在暗中窺探兩人。日色泛紅，太陽開始下潛。那兩漢子似乎不急着趕路，有滋有味地喝酒吃肉。赤羽見那兩人都有了醉意，使出鳳尾針刺中兩人睡穴。趕過去，掀開蓋子，裡面的孩子突然睜開眼睛吐出數枚毒針，赤羽躲閃不及，以手抵擋。那孩子竄出來對着赤羽展開攻勢，一雙手狀如鷹爪，直取咽喉。那兩個殺手也“醒來”，抄起鐵鈎一左一右直奔要害。三人通力配合，天衣無縫，赤羽左擋右抵，臨危不亂。盡管手背有護具，仍有兩枚毒針刺中了皮膚，毒針的毒性開始蔓延。兩個漢子加緊了攻勢，那孩子抓住時機一雙鷹爪直取面門。一道劍光閃過，對方捂着血淋淋的斷掌慘叫。葉孤鴻宛如神降，見他到來赤羽安定下來。葉孤鴻将赤羽護在身後，專心對付兩個殺手。小個子殺手還在哀嚎，赤羽放出毒針刺向咽喉，對方來不及驚呼倒地而亡。赤羽走過去揭下他臉上的人皮面具，面具下是一張無比醜陋無比蒼老的臉。葉孤鴻以一敵二，兩個殺手絲毫沒占到便宜。正要退卻之際赤羽早已攔在身後，一劍揮出兩人均被割喉。葉孤鴻看着赤羽的殺招心頭掠過一絲驚駭。力戰多時加之毒性發作，赤羽以劍支地，軟下身子。葉孤鴻扶起她到村店的内間，店主早已逃之夭夭。葉孤鴻在一堆雜物裡找到了一張用木闆拼湊的床，上面的被褥髒兮兮油膩膩的，已看不出本色。顧不得髒亂，葉孤鴻将赤羽扶在床上。赤羽解開手腕的綁帶，半條手臂都已發青。

“好厲害的毒！”葉孤鴻忍不住說道。

“倒碗酒，把我手臂勒住。”

葉孤鴻将毒素蔓延的盡頭用綁帶死死勒住，端來烈酒。赤羽用酒給匕首消了毒，隔開脈管，毒血開始流出。整個過程沒有一絲猶豫，割開血管的時候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葉孤鴻被赤羽娴熟的操作驚住了，他知道這種自救的方式她一定是練了無數遍，甚至經曆過很多次，一種心疼在葉孤鴻心底眼中蔓延開。葉孤鴻以内力幫着赤羽排出毒素，赤羽感到葉孤鴻那雙手掌裡似乎有源源不斷的能量，熱流在體内遊走，讓她逐漸有了力氣。

“你怎麼會來？”赤羽這麼問時葉孤鴻正在仔細地為她包紮傷口。

“回淩煙閣，恰好路過”。

知道他在說謊，赤羽不想戳破，冷哼一聲。

“我可是剛剛救了你，你哼一聲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你說咱們是不是很有緣分？”

“沒發現。”

“你一向謹慎，怎麼會中了埋伏？”

“總會有不謹慎的時候。”

“太過擔心在乎的時候就會不理智，你不想竹兒那孩子出一丁點意外，是不是？”

赤羽沉默。

“這麼晚了，餓了吧，我去找些吃的。”

葉孤鴻不管赤羽的冷淡，在廚房一頓翻找，不多時端來一碗牛肉，一碟鹵花生，一壇村酒。

“就這些東西了，你将就吃，我出去一下。”

折騰這麼久，赤羽确實餓了，坐在桌前開始大快朵頤。多年的殺手生涯讓她學會了很多本領，其中一條就是有飯吃的時候一定要好好吃飯。

葉孤鴻回來的時候赤羽正打坐養神，睜開眼睛，見葉孤鴻整潔的衣衫上沾着草屑、泥土，手裡領着一隻松雞一隻灰鼠。有暖意在赤羽心底升騰。

“我去處理一下”，葉孤鴻說完進了廚房。

很快廚房裡傳來廚具叮當作響的聲音，赤羽忍不住進廚房去瞧。雞毛在逼仄的廚房裡飛飛揚揚，葉孤鴻連頭發上都飄落着雞毛，哪還有平日的潇灑俊逸。赤羽忍不住笑了一下：“想不到堂堂淩煙閣少閣主竟被一隻松雞難住了”，說着走到他身邊：“我來。”

第一件見赤羽笑，葉孤鴻心裡像有一朵花在層層綻放，每綻放一層都伴随着無上的美妙。退到一旁，心滿意足地看着赤羽忙活。燒水、剝皮、褪毛、開膛，赤羽麻利地幹着這些活，葉孤鴻幾次想上手幫忙，都被赤羽攔回了。

“去削兩支長棍來”，赤羽對一旁紮手紮腳的葉孤鴻吩咐道。

葉孤鴻麻利地出去了，等他把棍子削好赤羽已将兩隻野物收拾幹淨，穿在棍上放進竈膛，不多時烤肉的香氣從竈膛裡飄出來。

“你去了這麼久就為了打這兩隻野物？”

“順道把那三具屍體也處理了，店家還得做生意呢”，葉孤鴻沖着赤羽眨眨眼睛。

“還真周到”，赤羽語氣裡透着些許揶揄。

“難得你肯誇人了？”

“你覺得我在誇你？”

“就當你是誇我了。”

葉孤鴻自得其樂，赤羽撇了撇嘴。

肉烤熟後赤羽将松雞遞給葉孤鴻。

葉孤鴻将鼻子湊近聞聞：“真香！”，随即扯下一隻雞腿遞給赤羽：“你也嘗嘗。”

赤羽接過雞腿吃起來。

葉孤鴻倒上酒：“如此美味怎麼能沒酒呢”，說完便喝了一大口，說道：“好酒！”

“你也來一碗？”

“我不喝酒。”

“那真是可惜了，吃肉不喝酒，可是少了很多樂趣。”

“殺手的生活是沒有樂趣的。”

赤羽的話讓輕松的氛圍凝重了：“我和梅兄很擔心你，我們不想你一直這樣生活。”

“你可知那個侏儒是誰？”

葉孤鴻沒有接話看向赤羽。

“矮腳鷹孫行客。”

“竟然是他。”

“我每天的生活就是這樣，要麼殺人，要麼被殺，活一天算一天。很多事情不是想不想，而是能不能。”

赤羽的每句話都戳着葉孤鴻的心髒，他理解了她的狠辣和冷漠。

“你可以離開羅刹門。”

“離開？”赤羽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離開之後去哪兒？哪裡還會有的安身之所？”

“梅家堡或者淩煙閣都可以。”

赤羽看着葉孤鴻，眼中透着居高臨下的老練：“少閣主，說句不怕你惱的話，你太年輕也太天真！”

葉孤鴻覺得再一次被傷到了，赤羽似乎一直在打破他固有的認知，颠覆着他的世界。那些世俗眼裡他所有的優點在赤羽面前似乎都不值一提。他們是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人，本不應有任何交集，可偏偏自己就被她深深吸引了。她如此年輕的生命為什麼會這麼老道，是因為那些慘痛的經曆嗎？那麼她入了羅刹門之後又經曆了什麼？

“我要休息了。”

赤羽毫不客氣地中斷了兩人的談話，也不管葉孤鴻，躺在那張髒兮兮的床上就睡了。村店很簡陋，赤羽的衣着也很簡單，可是睡着的她卻恬靜而美好。葉孤鴻覺得臉紅心跳。走到店外，晚風吹散了他的躁動卻吹不走他的愁緒。把門口的桌子拼了拼，躺在上面。夜空仿若一床巨大的被子，繡滿了亮閃閃的星星。這些跟時間一樣永恒的繁星是否也在某個時候陪伴着同自已一樣迷茫的年輕人。夜風一陣一陣地吹過，還帶着血腥的氣息，葉孤鴻思索着久久不能入睡。

葉孤鴻是被店家叫醒的，天已大亮，店家準備開張了。從桌上下來，一張紙緩緩飄落，上面用木炭寫着“後會有期”。闖進店裡，哪還有赤羽的影子。出了店門，天幕高遠，白雲悠閑，又是新的一天。葉孤鴻無奈地笑笑，掏出銀子放在桌上，沿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