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一秒變臉。
她也不知道自己方才為什麼要逗聞見。
擡眼四下打量一圈,沒有發現除自己之外的别人,這病房看着像個單間,旁邊也沒有多餘的床位。
她方才醒來時,看到床頭櫃上自己的手機來電提醒閃了兩下,孟瑾不用看就知道是誰,她閉眼待了兩秒,然後伸手拿過手機,直接回撥過去。
電話是打給唐婉清的。
唐婉清那邊接的很快,幾乎是盲音剛響她就接起來,先是噼裡啪啦一陣輸出,接着又說:“一天一夜不接電話,我以為你死外頭了呢!那麼了不起?結婚都能自己做主,還來理我這個糟老太太幹嘛?幹脆别管我,讓我早些死了,我還不如早些死了去找你爸!”
“我去,我去好好問問他,我問問他當年是怎麼教你的,怎麼就教出了你這樣一個冷心冷意的白眼狼?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連我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都不聽我的,都覺得我煩?當年還不如是我被人勒死,你們活着,你們爺倆長長久久的活着!”
高中那會孟瑾被父母從老家接來安城,自她進門那天起,唐婉清就總抱怨,說她這也要花錢,那也要花錢,一個女孩子上什麼重點高中,随便在老家混兩年,拿個畢業正,趕緊找人結婚成家的要緊。
如今孟瑾終于主動找人把自己嫁了出去,她卻還是做不到讓唐婉清滿意。
可能她們骨血裡就不是一路人,因為她實在做不來唐婉清要求的那種無私孝順。
電話那頭的唐婉清還在哭哭啼啼說什麼,孟瑾懶得聽,幹脆把手機丢到一邊,自己閉目靠在床頭。
點滴瓶裡的藥水一滴一滴輸進孟瑾的血管裡,冷得人全身骨頭都麻掉了,卻就是怎麼也澆不滅,她心裡叛逆生長的荊棘之火。
窗外餘晖散盡,天徹底黑了。
孟瑾不動聲色睜開眼睛,淡淡一句:“說完了嗎?說完了就挂吧。”
唐婉清聞言立刻罵道:“你說一句了嗎?你說一句了沒有就要挂?”
孟瑾說:“我沒有要說的。”
“什麼叫你沒有要說的,結婚這麼大的事你跟我商量了沒有?一聲不吭就把自己嫁了!我連你結婚嫁的是阿貓阿狗都不知道,”唐婉清抱怨起來一向沒完沒了:“你就不打算回來,不再認我了是吧?”
孟瑾聲音不冷不熱道:“結婚證上有名字。”
因為唐婉清剛剛罵的那一堆,她又想起了勒死孟強東的那些人,連同外面又飄起小雨的夜都覺得讨厭。
孟瑾沒有耐心再聽唐婉清罵人,她打了聲招呼直接将電話挂斷。
高頻率眨了幾下眼睛,把将要冒頭的情緒咽回肚子裡,“爸爸,您跟外婆在天堂還好麼……”
她眼錯不眨看着窗外淅淅瀝瀝的雨點兒,輕輕地說。
沒有任何回應,從小到大,她問的問題似乎總是得不到回答。
孟瑾垂眼看着手上的吊瓶,絲毫想不起自己什麼時候開始發燒的,也不知道聞見怎麼把她弄來醫院的,是叫救護車,還是他自己從六樓抱下來,又開車過來的?
靠着床頭躺了沒一會,又拿起手機給聞見發了個短信:班長,你要是學校有事就回去忙吧,我打完吊瓶自己打車回。
聞見那邊回的很快,幾乎是秒回:我學校沒事,很快就回來了。等你打完吊瓶,問過醫生可以出院再回。
接着,又跟來一張圖片,是個不大的牛皮紙袋,上面寫着某某特色棉花糖。
孟瑾點開看一眼,剛要敲字,突然覺着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她遲疑片刻,再次點亮手機,放大圖片,袋子角落靠近左邊的位置果然有個帶着粉色蝴蝶結的哈士奇,那狗看着傻乎乎的,沖鏡頭呲牙咧嘴笑得很開心。
她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來,安城市一中後門旁邊那個很不起眼的;旺财便利店,因為位置偏,老闆性格又古怪,所以幾乎沒有學生會特意去他家買東西。
但是因為他家養了一隻胖乎乎的哈士奇,那狗傻得很,耳朵上還很滑稽的帶着一隻粉色蝴蝶結,孟瑾每次在食堂打不到飯,就會過去它家買一包棉花糖,而那狗就像知道她會來似的,每次都搖着尾巴,笑嘻嘻在路口等她。
也不管刮風還是下雨,就像與她約好了一般。
隻可惜後來,孟瑾跟着唐婉清出國,就再也沒有見過它了。
也不知道聞見是在哪買來的它家的糖,或許他知道那狗的下落?
孟瑾想着,幹脆把電話撥過去:“喂,班長,你……”
她才剛說一個字,病房門忽然被人很大力的推開,外頭刺目的白光先灌進來,孟瑾條件反射眯一下眼睛,這才看清來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