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清涼的水遞到了她唇邊。桑很感激這位給她遞水的善人,于是奮力睜開眼,想看看是誰。午後刺眼的陽光卻晃得她立刻又閉上了眼,腦袋裡的某一點像鼓槌一樣一下下敲擊着,疼得她想吐。
桑聽到給她喂水的人吩咐拉上窗簾。很快,陽光柔和了。她睜開了眼,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完全陌生的房間裡。皇長子殿下正坐在床邊,眼下的陰影好像幾日沒合眼一樣,眼神滿是擔憂,但唇邊噙了個溫柔的笑,一隻手試探性地伸向她的肩膀。
昏迷前的回憶潮水般湧入腦海。桑猛地往後一縮,顧不得渾身的疼痛,下意識地将肩膀藏在了被子下。王子的手僵在了空中,然後慢慢放了下來。
“對不起,桑——我美麗的小鳥,我初綻的玫瑰,我……我沒能保護好你。”
桑愣了幾秒,機械地搖了搖頭,沒有答話。
王子輕輕歎了口氣,從床頭櫃上端起一碗藥,躊躇着該怎麼開口。桑沒等他開口,從他手裡拿過碗,将藥一口氣飲盡。這藥的氣味,她在戲團舞姬們那裡聞過無數次,對它的功效再清楚不過。
“桑,我的寶貝,你餓嗎?想吃點什麼嗎?”
桑又機械地搖了搖頭,緊咬着下唇,沒有答話。
王子忽然緩緩挪動了一下。似乎是怕驚吓到桑,他動得很緩慢,以至于她幾乎沒有注意到他的動作。
“桑,寶寶…… 我的明珠,我可愛的小鹿,求求你,進些膳食,好嗎?”
男人的語氣近乎哀求,聲音顫抖得厲害,為了控制話裡的哽咽,嗓腔低得微不可聞。桑下意識轉頭,發現王子正單膝跪在床邊,海藍的瞳仁折射着一層淩薄的水光,哀求地望着她,神情很疲憊,似乎比她上次見到他時老了好幾歲。
桑心尖兒一顫,醒來後一直麻木的神經忽然開始隐隐抽痛。她扯出個安慰的笑,将手覆在男人的手上。
“妾沒事的,殿下。”
聽到這兩個稱呼,塞洛斯一怔,眼裡的淚幾乎就要奪眶而出,薄唇微微翕動,似乎想要說什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但他終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嘴角也扯出個笑。那是個愁苦的笑,未達眼底。
“該上藥了,我的小鹿。”
塞洛斯從櫃子上拿起一個藍寶石雕刻的小盒,擰開盒蓋,手指蘸了一點藥膏,然後征詢桑的意見。
“可以嗎,我的寶貝?”
桑竭力控制住自己潛意識裡的恐懼,理智地告訴自己,皇長子殿下不是那些人。不過,在他微涼的指尖輕輕碰觸她臉上的傷口時,她還是不由自主地渾身戰栗。
有個年輕醫女從房間另一側走來,輕聲道:“殿下,要不讓婢子來吧。”
塞洛斯沒有立刻回答醫女,柔和的目光探究而又擔憂地望着桑。
桑垂着眼,沒有表态。
等了良久,塞洛斯終于歎了口氣。
“寶貝,如果你需要什麼,随時吩咐他們。” 他猶豫了一下,然後用指背貪戀地磨蹭少女的手背,“我晚些時候再過來看你。” 他最後在桑的手指上輕輕印了個吻,“我會想着你的,我的小鳥。”
給桑上藥的婢子叫福柏。桑這才得知,她被塞洛斯帶回了他的寝宮,并且已經昏睡了三日。
“噢,小姐,我跟随殿下這麼多年,從沒見過他那麼生氣!我還以為他會把所有人都填進個大坑裡,或者腳上拴着石頭,沉到海裡!”
事實上,塞洛斯也的确這麼做了。達裡奧斯的軍營被一夥兒裝備精良的土匪洗劫,達裡奧斯本人險些喪命,營裡大多數人的結局也都相當悲慘,土匪走後,軍營裡血流成河。
桑呆呆地站在窗口,聽福柏繪聲繪色地講述,殺紅了眼的皇長子當日有多麼英武逼人。漸漸的,她越說越遠,開始給桑講述塞洛斯以前的戰績。
“……小姐,你可不知道,殿下是整個帝國最勇武的戰士,别說征戰西北和西南的那些事迹…… 就說他三年前生擒亞述王……”
塞洛斯當晚回宮的時候,桑已經睡下。之後一連幾天都是如此。桑要不呆呆坐在床上,要不站在窗口,聽福柏不厭其煩地講述塞洛斯的事迹,但總會在他來看她的時候睡下。
“……桑小姐,蘇美爾的汗王!那麼多常年征戰在外的将軍,沒有人能打敗他,殿下可是一個人就做到了呀!噢,還有!我還記得 —— 诶呀,那時我還小 —— 殿下十七歲的時候就平定了省裡的叛亂,抓回了叛逃去遙遠東方的行政總督。那時候大家就說,殿下是天之驕子,是幾百年一遇的天之驕子!”
桑等福柏的故事告一段落,忽然說了很多天來的第一句話。
“福柏,在晚飯後,你能把殿下請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