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很疼。
Sterling沒再浪費時間去等待她适應,也不再在乎她的感受。他甚至沒再看她。他将她雙手摁在頭兩側,緊閉雙眼,劍眉微攢,全部的注意力——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那一星星柔軟稚嫩——又熾烈火熱——的血肉上。
灼燒滾燙的、炙烈青春的、又是最純粹原始、最無可辯駁的快感。Uncomplicated…the simplest, rawest pleasure there is. 不麻煩,不複雜、世間最簡單、純粹、直接的愉悅。
可那本該是父母和家人給予的——世間最簡單純粹、無需解釋的快樂:【人與人之間】肢體的觸碰、肌膚的相連、體溫的感受、溫暖的擁抱,耐心的拍撫,充滿愛意的依偎與親昵——無關性,隻關愛。但我們——我們的父母們——吝啬這種愛。
對于【兒子們】,我們認為過多的溫柔和撫慰會毀了他們,會讓他們變得過于依賴、孱弱、意志薄弱。我們害怕兒子們顯露脆弱,害怕他們變得溫柔。摔倒後哭泣、需要撫慰的小男孩兒被嘲笑為“愛哭鬼”、“娘娘腔”、“娘們”、“娘炮”;女性化形容詞是對男性的侮辱,柔軟的性格是“失敗者”的标簽,而冷漠、果決、強壯、自主、獨立,被奉為“真正的男人”。社會化過程像是一台精密篩選的儀器,把那些不夠“男人”的男孩兒剔除,而留下的“成功者”,則永遠活在失去這些特質的恐懼之中。
父權體制社會的規則摧毀的首先不是女性——不是任何屬于“非第一性”群體的多元化個體——而是男性。
它把男人們分成三六九等,讓他們彼此競争,争奪“最男人”的頭銜;它要求他們壓抑自己最柔弱、脆弱的情緒、相互攀比、彼此審視。女人是戰利品——不被當成一個有感情、被尊重的人,而隻是一條會移動的yd——而同性之間超過三秒的擁抱或觸碰被取笑為同性戀傾向。最終,如果男人想要獲得那種【人與人之間】最原始、簡單、純粹的溫存和安撫——那種科學證明能有助大腦分泌多巴胺、血清素、催産素,并降低焦慮、皮質醇的肌膚接觸——他們隻能從與女人的親密接觸當中索取,隻能向自己的伴侶——或戰利品、會移動的yd——用金錢交易,用權力勒索,用精神操控、情感脅迫、人格打壓、價值榨取,甚至用暴力奪取。
“Everything in the world is about sex except sex. Sex is about power.”
「除了‘性’本身,世上的一切事物都關乎性。而性本身,則關乎權力。」——奧斯卡·王爾德
真實的、具有本真性的【愛】和【情感鍊接】,其本質遠超于性。
它或許是父子間溫柔耐心的拍撫,或許是一個深情的交心對視,或許是淩晨三點痛哭流涕時打給男性朋友的一通電話、酒吧裡的一次敞開心扉的長談——但它絕不僅僅隻是……與……的一次次交合摩擦。
至于我們的【女兒們】——我們對純粹自然、簡單直接、無需解釋、毫無條件的愛的【吝啬】,對她們造成了更深重的傷害。
女孩兒們在缺愛而失權的夾縫中艱難生長,一次次淪陷迷失在他人施舍的小恩小惠、甜言蜜語、一點點的“好”、“愛”、“器重”、“溫柔”裡,一次次為了尋求自我價值而合理化權力的傷害與霸淩——“他要我脫衣是因為他愛我,我不能辜負他的愛”——在絕望與無奈的痛苦中,一次次忍耐、一次次扭曲自己的内心,順從、讨好,向權力與掌權人妥協,有些就此被絞殺、湮滅、殒落,有些最終成為體制的幫兇,親手規訓下一代孩子們,讓傷害繼續傳承。
在人類發展的某個階段,我們似乎忘了,真正的愛,與死亡一樣偉大。愛,遠遠高于生存:恒河猴寶寶甯願依附于溫暖柔軟的布料媽媽,也不願與能提供奶水,但由冰冷的金屬絲做成的媽媽相處。(Harlow, 1958. 參考資料 [1].)幼小的生命本能地渴望溫暖的愛撫與觸碰——甚至更甚于食物的誘惑——而我們卻強行剝奪了這種本能的需求。于是,在成年之後,我們的男人遺忘了展露脆弱的力量與共情的能力,而我們的女人在缺乏包容的、無條件的愛的環境下,漸漸遺忘了自主的力量與反抗的能力——遺忘了不活在第一性視角下的,非主流、具個性的【自我】的力量。我們被社會化,成為順從的工具,馴化為合格的、符合标準的齒輪與螺絲釘,被迫遺忘了自己的【本真性】。
我們遺忘了多元,遺忘了包容,遺忘了人格的平等,遺忘了愛的教育、生命教育、死亡教育所賦予的無盡力量。
失去獸性,我們面臨的僅僅是死亡而已。但失去人性,我們将失去【一切】。
Sterling仍阖着眼,一言不發地、冷靜精準地向前推進、執行、裁決、傾軋,像一個技藝純熟但毫無溫度的外科醫生,解剖着、曝光着、踐踏着她的身體,不帶任何情緒,甚至不願見證她的存在,隻是暫時地耽溺于那最純粹原始、最無可辯駁的快感之中。
……
對他來說,她僅僅隻是物理地存在着,作為一具承載愉悅的血肉軀殼……Na+瀉出,K+滲入,僅此而已。
那不是一場□□。那是一場處刑。一場對身體和尊嚴的雙重處刑。
柰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皮膚被撕裂的刺痛,肌理因幹澀而繃緊的灼燒感……每一寸的拉扯、壓迫、碾平、分解、絞碎……韌帶、骨骼、血管、黏膜、神經末梢的咯咯作響……他身上的清冷溫香伴着微鏽鐵味在鼻息徘徊——柰分不清是汗還是血……肌理滾燙,血液熾烈……她的軀體是一塊被血肉浸透紋路的石闆路,他的……是一條被血肉潤滑的生鏽履帶……肌體被碾壓,哭喊被扼殺,反抗被踏成齑粉……
Fairchild微喘,松開她的左手,單手拽着灰綢睡衫前襟,從頭頂掀過脫下,全程沒看她一眼,卻在她哭着又一次揚起手扇他耳光時,再次輕而易舉、精準無誤地擒住了她的腕,壓回了她頭側。
“Why the tears, hon?”(哭什麼,寶貝?)他語氣依舊溫和懶散,音調低沉柔緩,玻璃般平滑,卻在最後那個“hon”上帶了一絲明顯的不耐煩——仿如精鋼鋒刃出鞘時的寒光,淩銳而無情。
“Come now, Nelle. It’s unbecoming.”(别這樣,柰兒。這多不得體/不合時宜。)
微音微微下墜,不容置疑地判決。他這次看着她,那雙淺淡的鋼灰色眼睛裡沒有憤怒,沒有興奮,甚至沒有施虐、勝利的快感。隻有一種深邃的、鉛灰的、令人心寒、膽寒的冷漠。
……
他雖看着你,但他不會有一眼【真正】看到了你。
他喜歡你鮮活、靈動、純粹、真實,卻又不許你太鮮活、太靈動、太純粹、太真實。你得學會适可而止,得學會恰到好處。
他不會思考你究竟是誰,不會在意你到底要什麼,不會承認你也是一個有心理、情緒需求的人,不會去感受、體察你的痛苦,共情你的悲傷。
不是施虐的、變态的、惡意的那種不在乎,而是虛無的,無機質——他根本不認為她的痛苦有什麼意義。就像你撕碎一張已成fait accompli(既成事實)的合同時,不會去思考那張紙會不會痛。
他隻是推進。他隻是碾壓。他隻是執行。
他們隻是推進。
他們隻是碾壓。
他們隻是執行。
權力從不會感受。權力不會共情。權力不會思考對錯。
權力隻會遵循最小阻力路徑。權力隻會服從萬有引力定律。權力隻會下壓。
不麻煩,不複雜——這世上最簡單、純粹的愉悅與樂趣。
§
漫長的兩次。他事後去了書房。
柰獨自一人蜷縮在床上,像一具被履帶碾滾過的血肉之軀……隆隆的轟鳴聲在記憶深處漸行漸遠,烏黑長發與腸髒骸肉、衣褲殘布絞黏一團……灘灘血肉被軋印出條形紋路,抹開在水泥柏油灰的絲綢床單上,一道道深淺交錯的血痕延展,随着鐵輪緩慢不懈的前進碾行,漸漸稀薄、模糊、淡逝……
那一夜,同樣的夢,她做了一遍又一遍。冷硬的鋼筆筆尖,如星星般在黑夜中閃着銀灰的暗芒,唰唰于紙頁上前行……一遍遍的自我陳述報告……一遍遍在合同下方簽名……一遍遍眼看自己被自己出賣……
信仰一次次崩塌,道德一次次迷茫。上帝一次次被處決,星空一次次被掐滅……
§
第二天清晨,她在被淚水浸透的枕上睜眼時,他照常剛從健身房回來。沐浴、洗漱、早餐、通電話、安排日程、更衣……Canali高定羊絨西裝熨帖無褶,真絲領帶墊羊毛内襯,搭配銀質領帶夾與袖扣,每一處細節都一絲不苟,分毫不差,一切井然有序,如他的任何一個周一。但,出于某種她不能窺透的心理,他讓司機下車,親自開車送她回上西區。可一路上,他又幾乎沒和她說一句話。
車技一如其人,沉穩克制,不露痕迹,刹車、啟動、轉彎行雲流水,平滑流暢得讓人察覺不到任何慣性。引擎的低吟深沉而内斂,靜谧得仿佛空氣本身在推動車輛前行,車輪碾過沉灰的柏油路,寂靜無聲,如絲綢滑過黑曜石般光影沉浮的黎明。
臨下車時,他垂睫視向她,聲音平靜冷淡地命令:“Be ready by 6:30. Wear the green dress. I’ll pick you up.”(六點半前準備好。穿那條綠裙子。我來接你。)
他頓了頓,擡眸冷冷地掃了她一眼,淡淡補上一句:“Don’t make me wait.”(不許讓我等。)
柰張了張嘴,嗓音低暗啞澀:“M-My shift at the library begins at—”(我……我得去圖書館打工——)
Sterling不會明白——不,他或許會明白,但永遠無法體會、理解,無法感同身受。就像柰和她父母這樣的小康家庭知識分子,無法切身體會農民、跳樓的車間工人、下跪的外賣騎手的痛苦一樣。Sterling們從出生起就擁有家族信托基金,六七歲開始接觸股票,讀FT、WSJ等報紙,八九歲就被父母撥給一筆“啟動資金”,讓他們在拍賣會、股市上鍛煉投資能力。他們在家庭對話中習得的,不僅僅是更高階的詞彙量,更是觀察人、分析事的理性方法——是上流社會的文化資本。他們的世界裡,交流是理性的、講理的、平和的、非感情用事的。
但這種理性,并非馬克斯·韋伯(Max Weber)所說的【價值理性】(wertrational)——即,一種與世俗成功無關,僅由道德、宗教、美學信仰決定的理性。這是一種純粹的【工具理性】(zweckrational)——即,遵循社會與資本遊戲規則,将一切作為手段,以世俗利益的計算和目标為導向的理性。
像柰和媽媽之間關于康德的讨論,大概隻會存在于知識分子家庭。而當她走入社會,也最容易被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之間的沖突撕裂,被無休止的功利考量壓垮,最終陷入虛無主義、價值消解、犬儒主義的循環。相比之下,工人家庭或貧困家庭,則鮮少出現長篇大論的分析、讨論、商量,甚至沒有“對話”這個概念。語言的存在,僅為滿足日常生活的需要,而不為進行抽象思考、價值辯論、理性分析。這種文化資本的差異,是階級之間無法逾越的鴻溝。
打工。她需要打工。
Sterling沒有從小體驗過“需要打工”是什麼感覺,他永遠無法真正理解——在課程、作業、實習的重壓之下,還得去圖書館或學校餐廳打工,一周10-12小時,因為即便助學金的一部分是grants(獎學金),但另一部分是work-study(勤工助學)。他成長的環境裡,“買得起”是理所當然的起點,是一種存在的前提,一種像空氣、陽光、雨水一樣的背景條件,而非要靠時間、體力、精力,一點一點艱難換取的生存條件。
他記得六歲時在餐廳點了份$96.79的魚子醬意面,而媽媽隻是淡淡瞥了眼菜單,然後繼續和朋友讨論布列塔尼的葡萄酒産量。不是因為她驕奢,而是因為她根本不必,也不會去“感知”這件事的具體意義。錢,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Sterling也是一樣,他知道錢的運作方式,他比大多數人更擅長投資、交易、管理運作資産——對他來說,這是個數字遊戲——但“為了錢去工作”這種概念,對他來說陌生得像是某種遠古文明遺留下來的生活方式,陌生得讓他不适。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該被壓垮、該被束縛、該被困在生存泥沼裡的人,卻在他的面前,用那種……理所當然的态度,說她得去【打工】。就好像她的世界裡,财富的缺失并不是一件值得羞恥的事,也不是一種束縛,而隻是一個可被習慣的現實,一個她可以自然接受、甚至在其中找到秩序和意義的現實。
她一點也沒有嫉妒過他。
這是最讓他惱怒的地方。
Sterling見過太多雙眼睛,每一雙都帶着欲望,或顯或隐。下位者的谄媚算計,同學間的豔羨欽慕,同階層人的酸澀嫉妒。無論哪一種,他都熟悉、習慣、享受。他接受被讨好,也接受被憎恨、嫉妒,因為那意味着他擁有的東西足夠讓人渴求,足夠讓人不甘,足夠讓人仇視。那是一種隐藏的權力感。
但柰不一樣。
她看着他的方式,像是在看一扇關上的門——不是掙紮着想要進入,不是沮喪于進不去,而是知道那扇門并不通向【真正屬于她】的道路。
她不會像其他人那樣,急于跻身他的世界,學習他的習慣,迎合他的遊戲規則。她以一種近乎冷漠的方式,把他的一切歸于“與己無關”。她不是不識貨——名畫、名表、名車、名酒、賽馬、擊劍、高爾夫,在大學的幾年,她都學習過、見識過——而是根本不想伸手,既不貪戀,也不忌憚。她有她自己的軌道,有她自己的生存方式,有她自己的滿足,而她居然——居然【不想要】,她居然能按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這是最讓他無法容忍的。
她不是個寵物,甚至不是個愛人——她是個勢均力敵的【對手】。并非在金錢、閱曆上,而是在人格上。她的【自我價值】清晰而完整,不容他來決定、塑造。實際上,她的【自我】代表着人生的另一種可能性、另一套價值體系。她的【存在】,是對他整個世界觀的一種侮辱、蔑視——她活得那樣真實、充盈,不需借由任何外界的認可來證明自己。
他習慣于讓普通女孩兒們窺見金錢世界、奢靡生活的一角,再在玩膩後殘忍地把她們一腳踹出,看她們崩潰、發瘋、懷疑自我、懷疑人生——正是所謂“燒倉房”的樂趣。但有些女孩兒的自我意識如此強大——她們工作,她們寫作,她們思考,她們選擇繼續學習鋼琴、水彩、法語,她們遊泳、跑步、閱讀,但并不是為了讨好他,或為了成為某個男人的情人或愛人或妻子,而是為了她們内心的充實,為了實現她們的【自我】。
是一句句:“這就是我。”是一套套拒絕被定義的價值體系。是一所所燒不毀的倉房。
這讓他感到一種近乎本能的躁怒。Sterling的世界運行在資本和權力的法則下——就像一盤大富翁遊戲——這是他的遊戲——也是所有人都必須參與的遊戲。弱者就該攀附、屈服、渴望、嫉妒。他們沒資格無視這些法則,或者活得比那些自願跪下來的下位者更自由——非但不能是身體的自由,更不能是精神的自由。
How dare she?(她憑什麼?)
冷硬的鋼灰色瞳微狹,其中沒有明顯的憤怒,隻有徹底的冷漠。他微微側了側頭,打斷她的話,語氣平淡得幾乎顯得無趣:“Excuse me?”(你再說一次。)
柰的手指在膝上收緊,指甲掐入掌心,嗓音依舊暗啞:“I said I have work. I can’t—”(我說我要打工。我不能——)
他再一次打斷她,嗓音像鋼刃,殺人誅心,不染滴血,鋒銳平滑而寂靜無聲。
“Tell me, hon. How much are you worth? $11 an hour? $12, perhaps, if they are feeling charitable?”(告訴我,寶貝,你值多少錢?一小時$11?或許$12?如果他們喜歡施舍的話。)
柰的背瞬間繃緊,過了許久,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It’s not about—”(這無關乎——)
“Everything is about money. Everyone has a price.(一切都關乎錢。每個人都有價碼。)
“And you, Nelle, are worth $12 an hour, perhaps less. I can buy out dozens of times your entire shift with less than a second of my time. That is how much I am worth.”(而你,柰兒,标價是每小時$12,或許更少。我隻需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就能用幾十倍的價格買下你整個班。這就是我的價值。)
她擡起眼睛,直視着他,聲音冷漠平靜:“Perhaps you are for sale. But I am not.”(或許你是待價而沽的。但我不是的。)
Sterling瞳孔微縮,指尖微蜷。他克制住怒火,慢慢傾身,強硬地扳住她的下巴,嗓音如暴風雨前的海面般平靜,甚至帶着一絲近乎溫柔的漫不經心。
“Cute. Say that to your green card and our contract, sweetheart.”(真可愛。這話,跟你的綠卡與咱們的合同說去吧,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