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距離很近。

宋妍說話的時候一直看着李越。

那個她記憶中的少年，他早不似從前稚嫩，歲月讓他的五官愈加堅毅，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宋妍總覺得現在的李越渾身透着一股淡淡的無力感。

李越嘴唇像是動了動。

他沒說出話。

緊接着，他又擡起手臂，不知是要做什麼，手在空中晃了兩下，最終還是放了下來。

兩人之間的空氣就這樣靜谧着。

過了兩秒。

李越：“宋妍，新年快樂。”

這樣簡單的祝福，兩人已經很久沒有說過了。不知道為什麼，宋妍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宋妍躺在床上的時候，還在想李越是否和她感同身受。

她決定不再胡思亂想，專心睡覺，但醞釀睡意半天，宋妍還是沒有睡着。

宋妍控制不住自己的念想，她的思緒總是不自覺地被新聞裡的事情牽扯。

宋妍感覺身體的某個部位就在那隐隐作痛。

或許是她小題大做，或許是她神經敏感。

她隻感覺這場災難注定要刻進她的生命中。

……

宋妍起身去客廳拿酒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淩晨2點，此時不管是房子内部還是外部，都還是一片漆黑。

一直喧鬧的鞭炮聲，終于也在這個時候停了下來。

一切歸于寂寥。

宋妍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嘭嘭嘭。

強有力地跳着。

宋妍拿完酒後，并沒有回到房間，她在家中四處遊蕩。在客廳逛了一圈後，她又到廚房逛了一圈。

一會兒一口酒。

像個孤魂野鬼一樣。

逛了幾圈後，宋妍坐在了沙發上，她整個人窩在那裡，最後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眼淚從臉上劃過的時候，宋妍感覺心裡隻剩下一片孤寂。

她想起了母親。

對于别人來說，新年是阖家團圓的時候。

但在宋妍這裡，新年無疑是對她的酷刑。

記得有一年，蔡靜靜在除夕夜給她發了視頻，視頻那頭蔡靜靜跟她拜年，結束後，蔡靜靜噘着嘴跟她抱怨，大概意思是她父母還有爺爺奶奶誠心跟她作對，明知道她減肥，年夜飯的時候還要給她碗裡夾上滿滿一碗的菜。

蔡靜靜喋喋不休地說着。

宋妍靜靜地聽着。

然後心裡有種情緒在慢慢升騰。

那個情緒好像叫羨慕，緊接着，蔡靜靜問她是怎麼過年的，宋妍打着馬虎眼，說自己喜靜，所以一個人窩在家裡，自得其樂。

兩人天南地北地胡扯着。

蔡靜靜一會說羨慕她可以不被家人念叨，一會說明年一定要宋妍過來分擔火力。

其實，宋妍在蔡靜靜家過過一次年。

宋妍記得那時剛參加工作。

起初的熱烈讓宋妍很久違，但慢慢地。

宋妍感受到内心的荒涼。

于她而言。

她就像是一個陰溝裡的老鼠，本來在下水道過得好好的，突然被邀請到了地面那戶人家，受寵若驚的同時，心生彷徨才是她的主題曲。

對她來說，再溫暖的家也不是她的，更溫暖不到她。

她甯願獨自一人體會她人生中所有的酸澀，孤寂，寂寥。

所以自那之後，宋妍再也沒去過好友家過年。

……

宋妍喝的昏天黑地的時候，手機響了。

不出意外，是蔡靜靜，兩人在除夕通話，好像已經成了不成文的默契。

這樣的電話通常是是蔡靜靜打過來的。

作為獨生女，蔡靜靜得到的愛滿的都要溢出來，自然活力滿滿：“宋妍，小志跟我求婚了。”

這個消息讓宋妍也很開心，她想要立即恭喜，但酒精的浸入終究讓她反應遲鈍了半拍，她嘴唇動了動，半天吐了個：“哦。”

蔡靜靜在那頭問：“你睡了嗎？”

“沒。”

“那就好，我怕你睡着了，第一時間就想跟你分享，我太開心了。”

宋妍由衷祝福：“恭喜你啊，靜靜。”

“你知道的，我本來以為小志是很老套男人，我本來心裡的設定就是雙方家長見面後，直接走流程，”蔡靜靜嬌嗔說，“哪知道，在他家守歲後，送我回家的路上，我一看，車子去的不是我家的方向。”

“……”

蔡靜靜的喜悅溢于言表：“……最後車子停在了南山上，你知道嗎？南山上可以俯視整個遙城，他在南山的制高點向我求婚的，宋妍，我答應嫁給他了。”

宋妍大着舌頭感歎：“真好……靜靜……你，一定要幸福啊。”

“宋妍，你聲音怎麼不太對？你喝酒了？”

宋妍看了眼手裡的酒瓶，一斤的白酒，現在隻剩一半：“我喝了一點。”

“怎麼了？”蔡靜靜緊張起來，“你又睡不着了？”

“……”

宋妍沒回答她，對着瓶子又是一口。

高度白酒的辛辣讓她瞬間将臉皺成一團，酒精的刺激長驅直入，直接順着喉嚨，直達她的胃部。

蔡靜靜：“你要不要去看醫生？你不能老是這麼諱疾忌醫，我很擔心你。”

宋妍滿不在乎：“沒事，問題不大。”

“年後去看醫生吧，宋妍……”

蔡靜靜還在說這些什麼，但宋妍充耳不聞。

她突然感覺空了的心，在這一刻有一絲絲的内容物。這内容物讓她不再那麼難過，讓她有了和黑夜對抗的勇氣。

“靜靜，”宋妍突然叫了一聲，電話那頭的蔡靜靜停下。

“怎麼了，宋妍，我在聽。”

時間過了兩秒。

宋妍重複開口：“……那個，我好像還喜歡李越。”

宋妍聲音很低，與其說這話是說給蔡靜靜聽的，倒不如說這話是說給她自己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