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世風還想捏他的下巴,被他一下子打開手掌:“琢磨事兒呢,别影響我。”
他現在想的就是那枚魚芯片,背後的主使人又是誰?
記得大海裡遇見過的那頭鲸魚,看見自己後緩緩流出了眼淚,會不會在那具龐大的身體裡面,也潛藏着一個需要救贖的靈魂?
他正在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有些頭疼,就聽見陸世風問:“你為什麼對永生不感興趣?”
周夏咧嘴道:“一個人永生有什麼意思?我家裡還有爺爺、老爸、姑姑、姑父、表妹,還有我親媽,雖然沒啥印象,可我還想見見她老人家。我就是個大俗人,不想成仙!”
陸世風的表情,呃,談不上不佳,也說不上高興,就是那麼欲言又止地望着他。
奇怪,為什麼他對這個話題那麼感興趣?
周夏誠懇地說:“你知道在錦山時,當我發現意識在網上時,最擔心的就是身體遭遇破損,蚊蟲叮咬那都是小事,萬一四肢少了一截,或者臉上缺了一塊,那才叫難受!現在想想都後怕!”
陸世風不依不饒道:“如果線上沒有安全隐患,肉身軀殼也有安全保障,你願意嗎?”
周夏連忙搖頭:“我不想做數字人,更不想失去自己的軀殼。”
陸世風沉默一會兒,說:“等人們都變老,軀殼變得滿是皺紋和老年斑,伴侶們還會覺得對方很好看嗎?線上永生的話,可以永葆青春。”
周夏笑道:“會的,老年人也會覺得老年人美的,曾經的美是會一直被記住的。”
他說自己從小失去母親,等于被姑姑、爺爺、父親一起撫養大。
前一陣回去看見姑姑,聊聊過往,以前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他在她的眉宇間突然又看到了那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年輕又潑辣。
可是聊着聊着,又會閃過一絲陌生,仿佛又看到那個四十多歲歐巴桑。
這種感覺很神奇,因為他在恍惚間一會兒看到一個年輕女孩,一會兒看到一個中年大媽。
事後他仔細地考慮了一下這個問題,發覺平時看到其他四十多歲的人,總會覺得“啊呀,怎麼這麼老!”
但是,看到從小哺育自己的親人,腦子裡還是原來的樣子,簡直完全沒有變。
所以他相信:“即使你我到了七八十歲,咱們還是會互相覺得彼此很好看。因為人們彼此是有情感濾鏡的。”
陸世風聽了這話,用一種憐惜又欽佩的眼神看着對方,表情複雜難以界定。
他突然有點明白自己最喜歡對方哪一點了,就是周夏的“莽”。
這家夥心細又謹慎,而一旦認定了某件事或者某個人,便會非常一門心思地撲在上面,坦蕩地毫無掩飾,根本不去考慮太多的退路,或者是事情失敗後如何的狼狽不堪。
像他倆之間,盡管才确認這份情感沒多久,周夏卻已經毫無遮掩地說出六十七年後的計劃,那就是:我還會喜歡你。
陸世風不由過去親了他,親得用力很激烈,周夏也被氣氛帶動了,兩個人簡直像打架一樣,都想把對方壓在下面。
禁忌這東西就是用來探索和窺探的,周夏覺得自己真是淪陷了。
既然說好了要搬離花果園,陸世風建議去自己父母留下的房子裡暫住幾天,那是個獨立住宅,安保設施還挺齊全。
周夏知道他家裡有錢,自己也能賺,以為頂多是郊區的一棟别墅,沒想到房子卻在本州最繁華的公園邊上。
他以為是公寓樓,沒想到是一棟獨立的豪宅。
四周高牆環繞,種着高大的棕榈樹,門口有一條林蔭大道。
能在寸土寸金的地方,擁有這樣的園子,是周夏不敢想像的。
直到車子開到大門前的那一刹那,他還覺得陸世風應該在和自己開玩笑,車子轉瞬就會拐彎,重新走向别處。
哪知道鑄銅大門緩緩打開,迎接他們的來到。
剛一進入大門,首先映入眼簾的乃是樓前的一個巨大水池。
湖藍色的水面,在陽光下波光粼粼。
等到周夏跑過去,俯身伸手過去,才發現“水面”竟然是硬的。
原來這不是水,而是一片完整的大理石,被匠人切割打磨成波浪的形狀,直到它無比光滑,便能夠和水面一樣,産生蕩漾的波光——逝去的河流被定格成沉寂的永恒。
周夏做出要跳進河流的樣子,感慨說:“這回可以無數次踏進同一條河流了。”
隻見陸世風雙手一把推開大門,“嘩”的一聲,宅子裡的世界現了形。
寬敞的大廳,從沙發到櫃子,都屬于線條簡潔流暢的款,存在感很小。
唯一吸引周夏主意的,是迎面客廳裝飾牆上的六隻大理石圓盤。
從遠處看去,它們就仿佛是從世界各地收集的大海标本。
每一盤都是不一樣的藍,每一盤都是有着不同波紋的浮雕。
走進以後才發現,下面标注的小字,果然是模拟不同的海洋色澤,從北冰洋到南太平洋都囊括在内。
陸世風兩手一攤,仿佛那是最稀松平常的東西:“長輩們搜集的小玩意,看多了就不覺得稀罕了。”
這可不是小玩意,甭管是這套大理石盤子,還是外面的“泳池”,都價格不菲,應該是專門定制的飾品。
陸世風的身世,或許真的很不簡單。
這套房子意味着财富,能輕而易舉地安排自己和雷老見面,那是人脈。
一時之間,周夏的思緒有些紛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