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周夏從這個奇異的世界脫身後，發現自己仍然在黑暗中漂浮。

他嘗試着舒展了下身體，就像在水裡遊泳時那樣完全的放松，嘿嘿，果然可以自由遊弋。

這時便聽見須叔道：“防火牆建立後會成為後台程序，全天候自動運行，你就不用時刻關注它了。”

在須叔的解釋裡，将來隻有主觀意識才能聯網，潛意識則不能啟動網絡。

睡眠時，大腦也會自動斷網。

須叔感慨道：“你五感敏銳，可以具現出細節豐富的畫面，從虛空、抽象中，構建細節豐富的新世界在，真是太棒了！要知道，有的人毫無想象力，根本不能完成‘具現’這一步，他們隻能看到數據庫的原本面目，結果好比三維生物來到多維世界，隻能束手無策。”

而有的人五感遲鈍，新世界雖能生成，可粗鄙簡陋，任務也無法生成。

懷着一顆謙卑的心，周夏問：“肯定還有比我更出色的？”

須叔說：“有，他們構建的世界完全可以媲美現實，甚至更加鮮活生動，其它闖入者進來後，都會被網羅，結果就是這個新世界連創造者都會吞噬，因為沒有人能走出去。”

周夏追問說：“待會等我在現實中清醒，會有什麼後遺症嗎？”

須叔這次的停頓比較長，以至于周夏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半晌，須叔才說：“你本來就感性，将來會更能體會到别人的心緒和情感，有時甚至會腦補不存在的情節。”

容易輕信于人，胸無城府，豈不是很容易被騙？

須叔被他問得有些不耐煩，道：“靈性足夠強大的人，根本無需城府，因為世界本是幻境，靈性足以改變四周！”

再問下去，估計老師的耐心就會耗光了。

可周夏還是忍不住抛出最後一個疑問，就是有關他“觸碰”邊界，産生第三人稱視角後的那種奇怪感受。

須叔這次停頓的時間更長，長到周夏都不敢催促了。

終于，老師說：“那可能是你獨有的一種狀态，具體怎麼觸發的我也不大理解，也許慢慢的你就能自發掌握。我無法用‘好’或者‘壞’來形容，我隻是知道，當你遇到一些很難抉擇的困境時，進入那種狀态，便會脫離‘本我’視角，剝離感情，穿透眼前迷霧。可真相有時會令人不及防，也許能幫你走出新路，也許會令你受到極大重創。”

說到這裡，須叔輕輕歎口氣：“好啦，我知道的也僅僅是這些，大家都下線好好休息吧。”

周夏的身體很快消失了，空蕩蕩的世界裡，僅剩點點星光。

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驟然響起道：“老師，他走了吧？”

須叔道：“你來得正好，我想說的是，咱們之前的猜測都被證實了。”

中年男人長籲了一口氣，道：“太好了！”

須叔繼續道：“人的意識登錄網絡後，絕大多數人的五感會被全面阻斷，于是大腦會漸漸喪失對環境的敏銳感知，各類激素分泌随之斷絕，進化億萬年大腦一旦無法得到持續、豐富的反饋數據，一些認知功能會退化，長此以往将失控成為數字怪胎——但他不會，他不需要任何設備，就能全面感受虛拟世界的鳥語花香！”

說到這裡，須叔已不勝唏噓。

中年男人按捺不住喜悅，問：“他就是我們要找的天選之人？”

須叔深呼吸一口氣，說：“其實新世界裡的任務前後加起來将近4小時，他一進去就能自動生成五感的掃描裝置、傳感器，連接口程序都無須安裝，這可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中年男人連連稱是，又用帶着點疑惑的口吻說說：“老師，真到下手的那一天，你會不會于心不忍？”

須叔長嘯一聲，緩緩道：“該來的總會來，我會在他活着的每一天，盡力幫助他！”

中年男人似乎很欣慰，小心翼翼地說：“老師，現在我還能幫你做些什麼？”

“什麼也不用，我隻想趁着自己還沒失控，盡量做點有意義的事，走吧，都走吧！”

須叔的聲音漸漸變遠，世界又變得寂靜了。

周夏醒來後，仍舊在之前的房間。

屋裡漆黑一片，僅能借着窗外的凄清月色，看見家具影影綽綽地站在四周。

常用的那盞小台燈，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滅掉了。

可任憑他怎麼回憶，哪怕之前光怪陸離的種種情景還記得，唯獨記不起自己啥時候關的燈！

這時他又想起金剛，可借着月光打量了四周，并沒有那隻大鳥籠。

怎麼回事？它被姑姑悄悄拿走，丢掉了？

不至于啊，周大花雖然說話難聽了點，那也是一諾千金的，既然允許他帶走貓頭鷹在外頭養，絕不會食言。

這時，周夏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兒，床對面的那堵牆，在月光的照耀下，好像稍微有點奇怪，就像水波在月色下閃動那樣。

他一個骨碌坐起身，緊緊盯着那堵牆，心想：又怎麼了？

水波變得越來越清晰，一圈圈蕩漾開來。

周夏覺得鼻子有點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結果，牆面的水波竟閃現出一圈圈漣漪來，好像有人朝裡丢了枚小石子。

周夏揉下眼，心說以前總想讓老周給牆上裝一台超大屏幕的激光電視，現在美夢成真了？

牆上的紋路越來越清晰，池塘，荷葉，甚至天空還有彎彎的弦月。

他本來還抱着看熱鬧的心情，直到牆上慢慢現出一個人的背影。

那是個消瘦的女人，正背對着他坐在池塘邊，雙腳浸在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