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地方按說水不會太深,可他旋即發現,在寬闊平坦的海平面下,有一大片陡峭直立的海下懸崖,大量海水此刻正順着崖邊直沖而下,随後陷入一眼望不到低的黑色海域。
那情景,就像海水正在被一個水中巨嘴吸走——上帝的漏鬥!
但盡管墜落時風聲呼呼直響,他确定并沒有聽見海水落入崖下時的轟鳴聲。
落差這麼大的海底瀑布,怎麼會悄無聲息?
不等他想通這個問題,周夏已經筆直地墜入海面。
他像一枚炮彈,朝下沉了數米,才被海水裡的泥沙包裹住,朝之前的黑色海域沖刷過去。
不過他發現,盡管從高空看上去這片水域很可怖,實際上的水速并不快,海水也不深。
他推測這是海水流動時将大量的沙子運輸到海底形成沙丘,而水流經過這些沙丘時,就會形成一種類似于瀑布的視覺效果。
周夏掙紮着想從泥沙裡出來,心說:來吧,來吧,來個神仙救我一命吧!
然後,沒動靜,沒動靜......
他咬牙切齒地想,果然,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
刻意地去想,去祈禱,大腦是不認帳滴!
僅有不經意間的湧動,才真實有效。
他這邊的警惕稍微松懈了一點,思緒又開始發揮:我甯可被魚吃了,也不要埋進海底沙丘!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他就明白已經來不及了。
四周的海水像被施展了魔法般,瞬間清澈許多,泥沙都不見了。
透過蕩漾而晶瑩的水波,周夏先是看見一條條群鳐魚撲閃着扁扁的胸鳍,拖着又細又長的尾鳍遊了過來,每一隻的腹部都露出詭異的笑容。
魚群背後随即升起一片陰影,不知什麼巨物快速浮起。
很快,他就看清了,那是一隻棕紅色章魚,龐大到似乎能用觸手擁抱住一架灣流飛機的那種。
它向着周圍噴吐出了墨汁,一下染黑了附近海域,
周夏頓覺眼前突暗,身體竟有些麻痹。
尤其是腦袋深處一陣陣痛楚,恨不得劇烈撞牆,以痛止痛。
可海底又哪有堅硬的牆壁給他借力,周夏實在疼得吃不消,竟然抱住章魚的觸手,先是使勁撞了一下,發現不頂用。
他這時心急火燎,又急又氣,張嘴就朝懷裡的觸手狠狠咬了一口:“你敢毒我,我就吃你!”
這時的他,除了活下來的念頭,根本沒有别的念想。
因此這一口咬得特别深,特别狠,嘴裡頓時就浸滿了粘膩腥臭的粘液,不知道是章魚身上的,還是它的血液。
大概被他刺痛,那家夥先是發出一陣含混不清的咆哮,繼而數知觸手不停地晃動着,似乎想把人甩出來。
周夏根本抱不住那滑不溜手的觸手,強撐了沒多久,便被一下子甩出老遠。
盡管有海水緩沖,他覺得這一下必然撞到水底,萬一再遇上個礁石或者珊瑚,指不定就“嗝屁”了。
哪知他在海水裡沒滑出多遠,便感到身後有個敦實如山般的身體,順着他被“投擲”而來力道滑了一段路,一直等到來勢被完全卸掉,這才慢慢地轉過身,遊到周夏跟前。
一隻灰色的雙髻鲨魚,正咧着嘴,用兩隻奇怪的大眼珠子瞪着自己!
這算是禍不單行嘛?
不過,這頭鲨魚現在的樣子,真得很像一個人在傻笑,或者說莫名奇妙有種打招呼的意思。
這頭鲨魚,難道是自己之前從空軍基地脫身後,在海裡救助過的那條?
不等他想明白,隻聽見“轟”的一聲,眼前的光線完全消失了,繼而耳中傳來一陣類似吟唱的聲音,在海水裡聽起來更加幽咽。
這是鲸歌聲,他之前在水下聽過。
光明很快降臨,章魚不見了,眼前遊動的赫然是一頭龐然大物,座頭鲸!
他想起以前幫助漁政局在海底作業時,曾經遇到過的那隻座頭鲸,那隻會流淚,似乎有無限的心事要和他傾訴的座頭鲸。
是你嗎?
周夏想到這裡,不由伸出手,想要觸碰那大家夥嘴邊的突起。
座頭鲸偏了下腦袋,吐出了幾個巨大的泡泡,像是在和他打招呼。
在座頭鲸和雙髻鲨的合力下,周夏被頂到了海面上。
他又累又乏,忍不住大聲道:“老師,你在哪裡啊!”
須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學會控制自己的雜念了嗎?”
周夏趴在鲸背上,筋疲力盡道:“我現在算是會了嗎?”
須叔道:“
你之前為了修補防火牆,第一次具現到虛拟世界,估計因為緊張,根本沒功夫跑神;後來你和人打魔法牌、争勝負,也能做到全神貫注;可這次你心事本來就重,估計還覺得有我幫你兜底,整個人就散漫多了。”
周夏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小聲道:“我錯了。”
須叔這才說:“之前我沒來幫你,就是想讓你明白,虛拟世界裡需要高度集中精神,而不是一會兒想這個,一會兒想那個,否則一旦思緒紛繁湧動,你會被自己虛無的想象力吞噬。明白了嗎?”
說到這裡,須叔等他緩過些勁兒,才感慨:“你水性很好啊,而且那隻鲨魚和鲸魚好像和你很熟,對你很親切。”
周夏不解道:“都是想象出來的啊。”
須叔說:“那也要有現實基礎嘛,說不定你在現實中,還真有這樣的兩位海裡的朋友。”
周夏涎着臉問:“那章魚要吃我又怎麼解釋?”
須叔一拍大腿:“嘿,你肯定很愛吃烤章魚或者小丸子,它來找你報仇索命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