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數據雲裡跳出一句話:請特别關注一位叫唐小美的女鉗工,白馬城特别想知道為什麼她的鉗工技藝連數控機床都無法比拟。
看來這個就是任務了。
隻是這個名字,讓周夏呆住了。
表妹唐小美已經成為這麼厲害的專業技工,以至于連綠洲世界都特别關注?
還有,數控機床作為現代制造業的核心設備之一,和綠洲壓根沒一絲關系,為什麼要這麼關心?
還有,還有,許多疑問都浮上心間。
時間緊迫,他僅能帶着疑問匆匆告别伊曼和奇伊,沿着白鳥城安排的路線,很快就找到了接頭人,順利地潛入那個離開很久的舊世界。
當他“眼中”攝入馬裡亞納州真實陽光的霎那,周夏的整個身心都有些顫抖,以至于很久才能平複心境。
按照雙方的約定,他必須先和政府派來的接頭人進行一個官方會談,對方說要評估他的心理參數。
當他順着政務大樓的專用網線以光速穿行時,通過走廊上的攝像頭,看見到處都懸挂着普朗特博士的照片。
可見當前的馬裡亞納州,仍然在這位大Boss的掌控下。
然後,他在一間散發着油漆味的辦公室,見到了一位陌生的政務官。
這人僅照本宣科念了一些他需要遵守的規矩,并告誡他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禁止靠近。還說會派專門的特工24小時貼身防衛(監督)。
當初安排自己去綠洲的僅有盧映雪一個,按照他的理解,這麼機密的工作不該随便換對接人。
可整個過程,對方先好像都不大清楚周夏被派遣到綠洲的真正原因,甚至連盧映雪的名諱都沒提及。
周夏真得太想當面問盧映雪,自己身上的那個病毒究竟有什麼目的?
他忍不住問:“盧先生呢,他為什麼沒來?”
然後,他通過攝像頭看得清清楚楚,政務官聽到這名字後,太陽穴的青筋輕微地跳了一下。
随即,那人用一種若無其事地語氣道:“如果沒有别的問題,今天的評估到此為止,您出差需要的電子貨币很快就會彙至到專用賬戶,您的幾位親人,他們的家庭住址和工作地點也會很快發給您,希望您旅行愉快。”
好吧,裝沒聽見,那他就自己去打聽。
面談剛結束,周夏就迫不及待地沖出了政務大樓。
馬裡亞納州的傳感設備很齊全,他在其中信步遊蕩,公共區域可以說暢行無阻。
不過,無論他去哪裡,附近總有三三兩兩的監督程序,有的是AI,有的是專人通過設備監控。
此刻,他先前激動到無以複加的心情已漸漸平和,明白自己已經是這裡的異世來客,是線下需要防備的人員。
而他的親人,都是某種程度上的人質。
這可能是線下願意接受他來訪的原因之一,但并不充足。
線下世界應該明白,親情在綠洲會進化到某種無足輕重的程度,他們不會冒險。
信息很快都收到了,令他激動得是,父親老周,母親邵太太還都健在,姑姑周大花還在做護士長。
表妹唐小美早就技校畢業,成為一軍工廠的專業鉗工。
此時此刻,他就像一個坐在高速行駛列車上的乘客,僅能遠遠地看着親人們,不能交談,更不能有任何互動。
父母都蒼老了很多,父親還會巡夜,母親仍然在診所上班。
姑姑明顯精力不濟,可還是一如既往地堅持夜班。
小美所在的軍工廠,核心區域并不能進去,但在外圍他可以搜索到很多有關她的報道。
據說她為火箭、軍用飛機加工的零件精度可精準控制在0.005毫米相當于一根頭發絲的二十分之一!
0.005毫米,這是目前數控機床一般都達不到的精度。
大多人心目當中都覺得機械加工要比人的手工加工精度要高,沒想到真相并非如此。
對于這個情況,小美在采訪中解釋說:“機器是沒有感情的,而我們人不同。”
她所說的“感情”更像是全神貫注投入工作時的“心流”,那是能夠憑借敏銳的感知力和海量經驗不斷探索精度的上限。
新聞裡說她最好的記錄,是曾加工出0.00068毫米的超高精度,追平了世界最高精度紀錄。
周夏看到這個采訪時,激動得“熱淚盈眶”。
除此以外,他還發現馬裡亞納州比以前明顯更繁榮富裕了,無論是服飾、食品、電子産品,全都充滿了巨大誘惑,精緻華美且豐富多樣。
飲料口味繁多,零食種類豐富,他花了好久都沒嘗遍。
而環保也有了明顯地進步,城郊的自然景色更加瑰麗奇詭。
他的皮膚終于能在熟悉的亞熱帶濕潤空氣中呼吸,還能聞見各類花香,聽見這裡獨有的鳥叫聲。
一切都是真實的,不再是電子世界中的場景。
他覺得自己像一個感官麻木已久的老人,從昏睡中蘇醒,貪婪地吸收這一切。
狂歡盛宴過後總是留下巨大的情緒真空,在準備返還的前一天,周夏回顧這短暫而倉促的黃粱一夢,有種還沒有好好品味就已落幕的怅然。
他的情緒不由陷入低谷,覺得自己像個二次元生物,在兩個分割的空間中陰暗爬行。
那是種兩邊都無法回去的抑郁。
兩天後,周夏落地白鳥城,那種灰蒙蒙的天氣、沉悶死闆的環境,令他瞬間覺得好孤獨,徹底感受到什麼是斷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