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重返馬裡亞納州的那兩天,周夏心中一直橫梗着一個疑問。
那就是:任何有關盧映雪的訊息都消失了,一個曾在政府幾乎算二把手的政治人物,就這樣被抹去了所有的存在感。
連這個人的名字都變得有幾分諱莫如深。
除了最早的心理評估,也根本也沒任何人主動聯絡自己。
等到親人完全離世的那一天,等到他真正的無牽挂、孑然一身的那天,他可能就再也不願意回去了。
故鄉已成彼岸,屆時他将徹底成為線下世界的旁觀者。
這次回到白鳥城,他首先要見的當然是瑪德琳館長。
沒想到離開一段時間,圖書館已經搬遷并重新裝修。
現在的它位于數百級的白色台階上,看起來高大、壯美,像一個倚靠在半山上的城堡。
任何人站在最下面往上看,都會油然生出一種朝聖的通天感。
周夏剛要走上去,就被一個黑臉矮漢子攔住,那人笑嘻嘻地低聲道:“算力币要嗎?”
從沒聽說過這東西,周夏随口問句:“幹什麼用的?”
黑臉見四下無人,靠近他輕聲:“算力币就是一種流通性很好的數字貨币,每件都擁有唯一序列号,而且不可複制,專門用來進行算力購買、算力兌換或者真實算力使用場景。”
他說話時那副鬼鬼祟祟的樣子,特别像以前線下倒賣票據的黃牛。
既然是貨币,就要有發行方。可如果是有官方背書,何必要用這種方式私下攬客?
那人好像看出來他的疑惑,笑道:“算力币不是白鳥城發行的,但你放心,除了第一象限,其它任何地方都通用,因為發行方足夠強大。”
後面的話沒說完,就有不少人陸陸續續拾級而上,看樣子都是要去圖書館的。
還有幾個穿稽查制服的人從遠處開着摩托車過來。
黑臉見狀忙朝他手裡塞了張小卡片,說:“這是試用裝,我叫老P,經常在圖書館這片活動,有需要可以找我。”
說完這個,老P慌慌張張地轉身一路小跑,很快就消失在三三兩兩的人群中。
周夏看了看手裡的小卡片,和撲克牌差不多,他原本想随手扔掉,但附近并沒有垃圾桶,隻好揣進口袋。
他繼續朝上走,進圖書館大門前轉身回望四方:從高處朝下俯視,能看見稽查正在盤問一個形迹可疑的家夥,很快就把人帶走了。
以前這種事情在大街上很少見。
不常見的還有圖書館裡,不僅來閱讀借書的人多,連工作人員也增加了不少,俨然一副氣派的官方機構,和之前的冷清截然不同。
他在薩特本的經曆,已在進城前通過數據雲向瑪德琳簡要叙述過。
原以為今天有機會能講述詳情,哪知道這次她身邊多了位神态倨傲的陌生男人。
瑪德琳親自介紹道:“這是新來的副館長奎因。”
周夏朝他問了好,那人上下打量他一番,點了點頭。
三個人的談話主題很快轉到新建的圖書館。
“你對新圖書館印象如何?”奎因殷切地問。周夏搜索枯腸,說:“壯麗無比。”
奎因聳了下肩膀,明顯對這個表揚不是十分滿意。
然後他就開始了長篇大論,周夏算是領教了什麼是滿滿的官腔。
對方先将周夏三人小組進行一番表揚,說将來要為他們申請功勳等等。
但你如果把這通話話裡的形容詞、副詞、語氣助詞統統去掉的話,會發現其實他什麼也沒說。
天花亂墜的語言,并沒有實質性内容,隻能哄哄沒見過世面的小孩子。
換做伊曼的話,鐵定要掉臉或者怼得他下不來台。
可作為隊長不能那麼任性,周夏隻好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
等這人廢話說盡,瑪德琳才開始解釋為什麼讓周夏特别關注數控機床。
原來經過數年的養精蓄銳,白鳥城總算有了些富餘的算力,決心在制造業上面大展身手。
而數控機床則是現代化制造業的基礎,比如飛機或者火箭的零部件,都需要它來完成。
但不管是飛機、火箭還是汽車,都由各類零部件組裝。
白鳥城的數控機床,加工出來的零部件精度總無法達到要求。
如果這個零件差0.01毫米,另一個也差0.01毫米,成千上萬個零件組合在一起,誤差累計就會很多。
雖不至于産生緻命影響,卻也很難生産出高精尖的機械設備。
瑪德琳皺眉道:“後來我們發現,不僅第二象限,連第一象限的蟻族也有同樣的困惑,在你出差去馬裡亞納州那兩天,伊曼還專門返回了第四象限,也确認那裡存在類似的問題。”
奎因補充道:“我們也試過人工,還海選了最拔尖的鉗工,同樣難以突破。”
周夏聽完,把自己在馬裡亞納州了解到的訊息簡要叙述了一遍。
兩位館長不由感慨:“我們技術一向引領理論前沿,但在實操層面,還是無法和原生質人媲美。”
周夏用開玩笑的口吻道:“你們别想着讓我妹妹上線當鉗工。”
瑪德琳啞然失笑:“不會的。”奎因有些不高興:“你想多了。”
說完這句話,奎因又看眼周夏才道:“我猜測即使唐小美上線,精度仍然很難突破。”
為了更好地闡述自己,他先是拿起筆在白闆上寫了個公式:maxspeed_of_light=300000公裡。
這才道:“很久以前,愛因斯坦觸摸到了系統本身,發現光速可能是造物主對宇宙的設定。我們現在也需要一個他那樣的關鍵人物。”
另外兩個人都有些吃驚,因為奎因那種得意的神情,分明在說:新一代的愛因斯坦就在你們面前。
周夏脫口道:“你的意思是,精度無法突破,也是因為綠洲受到了某種系統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