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江湖人馬,一邊是平頭百姓……縱使瞧來扯不上幹系,也當是他未能尋得二者之間的關聯。
展昭一閃身進了天昌鎮的屋檐,不多時便進了縣衙。
天昌鎮的縣官和衙役們當然趕不上他這腳程。他沒去尋包拯,一溜煙兒就蹿進了陳文聶所在的屋子。昨夜陳文聶遭黑衣人追殺,又幾番欲言又止,聲稱曾在雨夜見密林衆人圍聚、行事鬼祟,與此案必有聯系。
隻是他們若當真是行兇之人,憑其武藝确能翻山越嶺兩頭犯案,但實在想不通個中意圖。
長順镖局還能拿江湖仇怨來解釋,但那群黑衣人屠了這陳家村又是何緣故?平頭百姓便是招惹江湖門派,又怎會禍及全村。武林中人大多性情不羁,但對官府并非毫無忌憚。江湖是非江湖了,但這屠戮百姓之事,不說有違俠義之道,無異于越過雷池的找死之舉。
朝堂與江湖紛争,今日之案怕是要引起武林動蕩。
展昭眼底微閃,除非這些黑衣人本就是為非作歹的江洋大盜、窮惡兇徒。還是得先弄清那些黑衣人的底細……他落下身形,斂了思緒,一句陳小兄弟,吓得陳文聶直挺挺地蹦了起來,失手将桌上擺着的茶盞碰落了。
展昭順手一接,将茶盞又放回了桌上。
“展、展大哥。”他慌忙叫道,“你回來了。”
展昭見他滿臉驚魂未定,溫聲笑應,忽地問了句:“陳小兄弟昨夜裡為何出門?”
夜路難行再加上大雨滂沱,不是要緊事,誰也不會吃飽飯沒事幹雨夜趕路。陳文聶手無縛雞之力,年紀尚輕,就算是流離失所的乞兒,也不會滿山林亂跑。天昌鎮又不遠。
“雨夜裡,陳小兄弟為何不留于天昌鎮?”
陳文聶縮着脖子默不作聲。
展昭沒有為難逼問,偏頭想想,又說起了另一事:“你在縣衙的幾個時辰裡,當是知曉包拯包大人剛剛抵達了天昌鎮。密林白骨此案重大,受害身死者過百數……”他頓了頓,溫和目光端詳陳文聶的眉目。
半晌,展昭接上了後半句:“包大人必會問案于你。”
陳文聶一個哆嗦,聲音也緊跟着哆嗦了出來——
“昨夜裡,”他說,“展大哥,昨夜裡、我見着了鬼、鬼火。”陳文聶低着頭,緊攥着自己的衣角,渾身都顫抖了起來,“那些人沒有舉着火把,但是火、火是藍色的。”
展昭面露詫色:“藍色?”
陳文聶驚恐地颔首。
“你可是指墳地裡常見的那種藍色星火?”展昭輕聲問,神色不變。
展昭和那幾個黑衣人交過手,知曉那絕非妖魔鬼怪,而是貨真價實的人。
陳文聶拼命點頭,“比那個要大,很多,飄在那些人邊上。”他猛地抓住展昭的衣袖,“展、展大哥,我循着那些火焰才撞上他們的,我隻是想找點吃的……未曾想到、未曾想……”
陳文聶眼圈發紅,瞧着似要吓哭了。
“你還瞧見了什麼?”展昭安撫地一拍陳文聶的肩膀,溫聲問道,“莫慌,這縣衙之中,就算展某不能護你周全,也有包大人為你做主。”
陳文聶沉默了片刻,盯着自己的鞋面,不知是在回想還是在猶疑。
“白骨……很多很多白骨。”陳文聶說,“在馬車上。”
展昭臉色微變。
他按住陳文聶的肩膀,讓少年直視自己:“你剛剛說白骨在哪?”
“馬車上!”陳文聶的眼睛通紅,驚恐得仿佛一隻兔子,一口氣把話倒了出來,“他們圍着的馬車,白骨全都堆放在馬車上!”
“……”
四下寂靜風來去,帶着些夏日的熱浪。
這晌午太陽頂頭照,安平鎮西面巷子在白日裡安靜得很。柳眉坐在桌邊打量那個泥球似的少年,洗幹淨了倒是人模狗樣的。“你跟着白五爺做什麼?”她笑吟吟地問。
少年坐在窯子裡居然沒有半點慌張,古靈精怪地眨眼睛叫姐姐。
小小年紀跟個小流氓似的。
柳眉一揚眉梢,全然忘了自個兒年歲比少年大不了多少,滿心教訓之意。她心道好在洗幹淨了還算得順眼,沒那麼惹人厭,且白白淨淨的不似窮苦慣了的孩子,仿佛是哪家流落在外的公子哥。她也不惱,就笑着和少年說話:“問你話呢,誰是你姐姐了。叫什麼名字,打哪兒來的?跟着五爺做什麼?”
“那姐姐今歲芳齡幾何?莫非與我相差無幾?”少年擠眉弄眼,笑嘻嘻地說,“姐姐長得真漂亮,跟了爺可好,保證姐姐吃香的喝辣的,榮華富貴享不盡。”
“你也敢自稱爺,仔細讓五爺聽到絞了你的舌頭。”柳眉吓唬他。
少年輕哼一聲,好像是滿臉不在乎,嘴裡似乎在嘀咕什麼。
柳眉偏着頭,覺得這少年還挺有趣,也不知白五爺打從哪兒撿來的:“你不信?别怪姐姐沒提醒你,小毛頭兒,五爺的脾氣可不小。他若是瞧你不順眼了,缺胳膊斷腿都是輕的。”
“他敢,我可是安——”少年的聲音一頓,隐隐覺得背脊一涼。
窗外忽來一陣輕風。
房間裡的簾子搖晃起來發出清脆的響聲。
柳眉一扭頭,隻見白玉堂越過幾個屋檐,眨眼間跳進了柳眉的窗子。他一把拽住她的手臂,面帶冷煞,聲似寒刃——
“柳眉,那幾車藥材走的暗線可是長順镖局的镖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