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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一下子拉回了十八歲那個初秋。
高三的那年九月初,甯江一中的楓樹紅了一片,紛紛揚揚落在柏油馬路上。
楓林盡染,一葉知秋。
河令卓至今都不知道甯江一中的楓樹是什麼品種,怎麼能長得那麼高,比巴掌大的葉子绯紅。
這一度成為x市的著名景點,經常有外校的學生混進來打卡,再發到自己學校的校園牆。
金于詣卻沒心情欣賞這種盛景。
兩個月前,高二結束的尾巴,金于詣決定從國際高中轉學,參加普通高考。
高一開學的時候,他在私立學校裡讀了半年。
然後母親就改變主意,想要送他出國,讀化學專業,正好可以彌補一部分家族産業的技術缺失。
轉學,無疑是金于詣人生最瘋狂的決定。
但老爸老媽除了和他急了一次眼以外,依然對他很關照,不僅給他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還調了司機保姆照顧他,和在家别無二緻。
這讓金于詣的叛逆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裡外不是人。
保安大叔給他指了一條去辦公樓的路,左繞繞,右繞繞,再爬個三層樓梯,金于詣歎了口氣,推開辦公室的門。
甯江一中的環境很好,可以說是x市最好的高中之一,書呆子雲集,連設施食堂都是最新的。
“高三轉學的确實是比較少見啊。”肖至義戴着老花眼鏡,用口水粘了一下手指頭翻頁,擡眼看他:“你的成績挺好的,就是理科轉文科,跟得上嗎?”
肖至義今年四十了,因為操勞總眼角已經有了溝壑一樣的魚尾紋。
金于詣好像是校領導的親朋,主任特意關照過肖至義,要照顧一下金于詣。
所以肖至義也沒有細問他理由。
金于詣掂了一下黑色書包,他剛領完所有教材,書包裡鼓鼓囊囊有十幾斤重。
“我的理科不是很好,跟不上普高的進度的,選文科把握大一點。”
“噢,好的。”肖至義愣了一下,沒想到金于詣和他解釋了。
金于詣這個孩子給他的初印象就是不需要操心的小孩,他好像對自己的人生很有把握,在他的同齡人裡成熟太過了。
太成熟也不是一件好事,需要背負的東西就多更多。
“一中是個好學校,東西都是新的好的,你有空可以去逛逛,有什麼問題可以問我......我帶你去班級,高三學習壓力大,也不辛苦你做自我介紹了。”
肖至義很擅長觀察,金于詣一看就是個含蓄内斂的孩子。
金于詣心裡松了口氣。
一中的風景,園林建設很漂亮,在x市很出名。
教學樓是用顆粒感的紅磚堆砌而成的,最高四樓,是四方豆腐塊,牆壁上爬滿了郁郁青青的藤蔓,有一部分伸到了教學樓裡。
看着就心曠神怡,而且氧氣含量一定很高。
“咱們學校的綠化建設挺不錯的,生态環境好,小壁虎啊蚊子八腳什麼的挺多的,你可以做個心理準備,有些個孩子就怕這個,長到教室裡的藤蔓會定期清理,但不一定次次周到,偶爾就會有小壁虎爬進來,也别掐他,用個礦泉水瓶放生就行。”
金于詣瞟了一眼肖至義,沒想到他還挺有愛心的。
可惜金于詣就是他口中的“有些個孩子”。
他從小就怕沒有毛的動物,昆蟲壁虎為首。
“哦,忘了和你說,我是你們的英語老師,兼班主任,三班的事兒都歸我管。我叫肖至義,你叫我肖老師就行。”肖至義拍了拍他地書包:“你這小夥子挺帥的啊,大氣,你一來三班,我們班就有兩個帥哥了,指不定能整個雙校草呢,哈哈。”
兩個帥哥?
“肖老師,高三時期最重要的還是學習,不能隻看外表。”
肖老師推了推眼鏡,頭一次被學生教育,尴尬地笑了一聲:“哎呀怪我怪我,我就是開個玩笑,學生學習第一哈,不提倡比美。”
金于詣贊同的點了點頭。
“一中呢,校風還是比較淳樸的,校長不喜歡把學生分類,所以沒有尖子班,但管得嚴,三班的平均分在年級裡還是第一第二的。”
盡管不分班,一中依然是x市的重點高中。
金于詣覺得這個辦公室設置的也挺神經病的,三班在一樓,把班主任的辦公室放在一樓,但凡肖至義再大個三歲,一把老胳膊老腿都能跑碎了。
一進教室門,金于詣就感到了一陣詭異的和諧。
化妝的化妝,刷題的刷題,聊天的聊天,簡直參差不齊。
第一排的女生在擦一種白白的化妝品,是一抹開臉就會變白的那種神奇霜。
她收手的速度很快,肖至義視力不好,沒看見。
金于詣看見了,看來此人是個熟練工。
“你先随便坐,要換座位和我說。”
其實沒有什麼好位置可以選,兩個空位,一個是講台旁擦神奇霜的女生身旁的座位,另一個在最後排,坐着個趴着睡覺的男生。
金至義猶豫了一秒,提着書包去了後排。
睡覺的哥們兒明顯看着更省心,坐在前面的話,就不得不為了同學關系給那個女生打掩護了。
金于詣慢條斯理地翻開書包,壓平書角,一本一本的在封皮上寫名字。
寫完名字,他就把書堆在桌角上,不多時越堆越高。
突然間,睡覺的兄弟翻了個身。
書本堆砌的小堡壘就這麼塌了,幾乎全部砸在了倒黴的瞌睡仔身上。
金于詣明顯聽到他斯了一聲,忙把書從他身上拿開。
兄弟明顯很懵,半張臉埋在寬大的校服臂彎裡,頭上蓋着一本打開的書。
那一刻金于詣無比确定,他就是肖至義口中的另一個帥哥。
也第一次知道“一眼萬年”,原來真的會發生。
那是一雙含着水光,濕漉漉的桃花眼。
他的眼睛裡好像裝着漂亮的星辰,讓人挪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