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高個,你上馬!”李大河抱着金貝亦準備下馬。
誰知高沖偷偷拔出腰間的短刀,一個猛紮紮在馬屁股上,馬兒吃痛,嗷叫着向山谷外奔去!與此同時,幾乎一半的突厥兵士開始向山谷口移動,他們似乎要将唐軍堵死在山谷裡。
高沖咬緊了牙将插在身體上的箭杆折斷,趁亂拾了爐竈的鍋蓋充當盾牌,以此護身防禦流箭。慌亂之中,他突然發現突厥小首領就站在百步外的一處廬帳門口。于是他往臉上又抹了把灰,大喊着沖出去道:“将軍,糧草被點燃了!”
“什麼!”烏金身體一震,待他反應過來是騙局時,一柄短刀已經抵上了他的脖子。
“叫你的兵回來,否則就要了你的命!”
烏金垂眼,發現旁邊的人皮甲外翻小腹正在流血。他嗤笑一聲道:“将死之人,也配威脅我!”
高沖将短刀推進一分,烏金脖子血線漸顯。
“那你試試是我這把三十文錢買的短刀快,還是你百煉精造的草原刀快?”高沖微微眨着眼睛,眼皮開始不自覺的下垂。雖疲累,但他手上一直保持着強勁的力道,似乎是把所有力氣都集中在了這裡。
烏金皺着眉,眼裡滿是狠戾,他猶豫了片刻,最後不服氣咬着牙道:“都給我回來!”
山谷突然被讓開一條狹窄的通道,李隆基載着李大河等人快速沖出山谷。
李大河在馬上虛弱地回頭,他看到一個高大的唐甲兵士似乎站在突厥首領的旁邊。
“你的同僚很多受傷的,他們跑不出莫賀延碛。。。”烏金道。
“是麼。。。這句話同樣送給你!”高沖用盡最後的力氣将刀一劃!
然而蜂擁上來的兵士實在是太多,高沖未來得及補刀就被一個突厥小兵踹翻在地。他就勢一滾,翻身就向外圍拼殺出去。他的身形相對威猛,出手力道狠辣,幾個來回就将周身圍攻的突厥兵撂倒砍殺。
眼見這個唐人兵士越戰越瘋,十幾個突厥人戰了片刻均有些猶豫的放慢了進攻。有人趁空當偷偷揚了幾把柴灰過去,造了個煙霧屏障。高沖滿身是血立在中央,眼睛被柴灰蒙蔽辨不清方向,但他耳裡聽到山谷外的馬蹄聲越來越弱,胸口提着的一口氣終于落下,随之手上的力道也越來越弱。
突然一支暗箭飛來,直擊高沖心口。
“你娘的突厥狗,卑鄙陰人!噗!”一大口鮮血嘔出,高沖單膝跪地。
十幾支羽箭陸續飛來,高沖感覺前胸後背傳來一陣炙熱的鑽心的疼痛。他拾起地上的佩刀,半跪着将自己牢牢撐住。
“李大狗,咱倆扯平了。。。”高沖悄悄把軍牌摘下來握在手裡。
疲累湧上百會穴,他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再也沒睜開。
阿越,五十金劃算,這條命賣給你了。。。
就在李隆基等人沖出月亮山谷之際,突厥營地背面的山腳處突然燃起了大火。火光沖天,照亮了半邊天際。
“糧草着火啦!”突厥兵大喊。
“怎麼回事!不是藏起來了嗎!咳咳!”烏金捂住脖子的血,大聲喊道,“先救火!”
同時北辰山的另一端,爆燃沖天的火光引起了守夜兵士的注意。
阿史那阙憤怒地朝案上一錘,随即下令讓所有辎重悉數往第三營彙合!由闼勒點兵五百夜防,務必将最後的大本營守住。
李隆基帶着李大河等人奔出月亮山谷,沿着山脈朝南面繞了十幾座石山才漸漸緩下來。
本來此時往西遁入大沙海才是最優選擇,但他最終還是決定往南走:一是隊伍内有傷兵,他們在大漠中戰鬥不占優勢;二是高沖和其他烽燧兵士生死未明,他要想辦法營救;再者他算好了時間,明日下午伊州援軍多半會到,屆時有伊州柔遠守捉軍相助,他們必定能滅了突厥辎重營。
隻要辎重營被滅,墨離軍守住瓜州城,突厥人堅持不了多久即會退兵。
然而逃跑的途中,隊伍後面突然起了一點小争執。
兩個烏山烽的兵士突然抓住一個策馬跟在後方的人,将他拉下了馬!
“軍爺饒命!少卿救我!”馬上的人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最後被雙泉烽的兵士用刀鞘攔了下來。
“馬隊後面有個奸細!”雙泉烽的人向前禀報。
彼時衆人結伴團戰了兩三天,相互之間均已熟絡。方才烏山烽的兵士發現這個人伏低在馬背上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全然不像訓練過的正經戍邊兵,正欲發問,就見對方哆嗦着摸身上的刀,這才當場把他拉下馬。
“少卿救我,少卿救我!”地上的人一直哭喊着。
李隆基走近欲查,這人立馬刨開臉上的碎發:他長着一副還算俊秀的臉,臉上黢黑且滿是胡茬,兩頰消瘦得凹了下去。
李隆基微微皺眉。
“不認識?等等。。。”這人胡亂抓起一把雪就往臉上洗,不一會兒,此人的臉面露出來。
不是前幾日消失在大漠的翟四郎又是誰!
“翟兄?!”李隆基疑惑又驚喜。
“是!是我!”地上的人抱住李隆基的大腿就哭起來,“終于,終于跟你們相認了,嗚嗚嗚嗚。。。”
李隆基将他扶起到旁坐下,又吩咐十四找了點幹糧出來。
“若不是看到少卿在隊伍裡,我根本不敢前來相認。”翟四郎狼吞虎咽吃了大半個餅,邊吃邊道出這些日子的悲傷與恐懼。
原來當日糧車被劫後,他走入大沙海本想繞道舊矟竿道去伊州報信,結果路遇風雪失了方向,又在風雪中看到一支突厥馬隊。他以為是突厥人來大沙海追蹤他了,便遁入了北辰山躲避,誰知撞見突厥人正把糧草往西面的山谷裡運,于是他就偷偷在外圍觀察了兩晚。
“直到昨夜,突厥糧草營突然被襲擊。當時我就在藏在附近的山腳,我吓死了。。。”翟四郎邊講邊比劃,“我離營地就這麼短的距離,我正想跑呢,襲擊突然就停了。我趁着下雪毛着膽子跟在你們後面,發現你們是唐軍。但。。。我不是很敢上前,于是就偷偷跟了你們一路。”
“白日的鳴镝箭是你放的?”李隆基柔聲道。
翟四郎點點頭:“你們把馬栓在黑山背後,我過去找吃的,順手偷拿了馱包裡的皮甲和弓箭防身。後來烏金,就是營地那個突厥小首領,他帶人馬出去追擊唐軍,我怕你們不敵,就放了鳴镝箭。”
“直到剛剛,你們為了燒突厥人的糧草死了好些将士,我才确認,你們是真的唐軍,是真的來救瓜沙二州的,于是我就趁亂在山後放了把火,把突厥人真正的糧草燒了。”
“做的很好。”李隆基拍了拍其肩膀。
“你說,那個小首領叫烏金?”李大河一路上都未開口,眼下聽到翟四郎的描述,立馬紅了眼揪着他的領子。
“少、少卿。。。”翟四郎本能的往李隆基那邊逃跑。
“李兄,放手。”李隆基沉聲道。
李大河嗤笑着放了手,默默走到對面,嘴裡不停叨念:“烏金。。。烏金。。。阿史那阙。。。”
在場的衆人亦悲傷之極。明明幾日前,他們還湊在一起擲樗蒲,月餘前,兩烽的人還因為秋收糧食打了一架,為何現下就隻剩在場的二十幾人,連高頭也生死未蔔。
“翟兄這幾日可打聽到重要信息?”李隆基轉頭問。
“我偷聽到突厥人在北辰山有三個營,西面這個是最小的也是最遠最隐蔽的,因此阙安排了一些老弱殘兵在此把守,沒想到被我們歪打正着碰見了。月亮山谷這個首領叫烏金,是阙的得力助手,這裡加上夥頭兵總共就兩百餘人。額。。。”翟四郎看了看周遭,發現蘇合坐在侯仲寶的身邊,侯仲寶正在給他的傷口換藥。
他不動聲色将目光移開,低聲對李隆基道,“進攻瓜州的突厥首領是圖額,默啜的兒子之一,烏金言語之中好像對他挺不滿的。對了!我聽到烏金說圖額已經攻下常樂縣了!他們可能要轉移辎重,正在等阙的命令。”
“什麼?!”衆人驚呼。
“常樂?”李大河終于回過了精神,他緩緩道,“常樂在西,再過去就是沙州了。。。”
李隆基亦大驚,若是突厥大軍真的轉頭攻沙州,正在經受瘟疫的沙州就。。。
他心急如焚,轉頭就要上馬回沙州。然而剛走了幾步,他感受到背後有幾十雙目光正在關注着他。他低頭看了看身上的鐵甲,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正在這時,山谷裡傳來沉沉的馬蹄聲和呼喝聲,離他們所在之地就隔着七八座山峰。
“突厥人出來追擊我們了。”十四在耳邊喊道。
正是這聲喊,讓李隆基暫停了糾結的思考。
“翟兄,附近可有躲避的地方?”李隆基轉身道。
翟四郎想了想,突然大喜道:“有!東南一裡半有一處斷崖,那裡是狼群丢棄屍骨的地方,常年聚着一些秃鹫,平時我們商隊都不太靠近。”
“先去那裡躲一晚,等明天伊州援軍到了再說。”
“是。”衆人齊聲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