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雪後初晴。
裴霖端着碗粟米粥正欲下肚,餘陽破門而入。
米湯溢出,把裴霖的拇指燙得通紅。
“你有毛病啊?吐蕃人又打過來啦?”裴霖沒好氣的朝餘陽吼了一嗓子,吼完之後發現自己的喉嚨竟然不痛了,他的心情由暴躁瞬間變得愉悅起來,“唉唉唉,阿陽,我的嗓子,我的嗓子好了!”
“好了就跟我走!”餘陽一把撈起裴霖就往外拽。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還沒說呢。。。”裴霖左右手來回跳動,好不容易才把粥碗端正。
“元郎中帶人去莫賀延碛救阿郎,天未亮就去城西點兵了,我們再不快點就趕不上了!”餘陽火急火燎道。
“哦哦。。。”裴霖低頭一看自己的武器還沒拿,順手把粥碗一扔,拾起案上的佩刀就跟着往外跑。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是元郎中,但既然是去救阿郎的,他必跟去道一聲謝。
這時一個纖細的身影擋在了門口。
“王大娘?”餘陽有些詫異,粗黑的眉目擰作一團,“麻煩讓開,我有急事。”
“我知道你們要出城,帶上我。”一張未施粉黛的臉上有一雙好看的杏眼,眼眸裡是無邊的堅定和勇毅。
“不行!”二人異口同聲回絕。
李婉姝将角弓橫在門口:“不同意,我讓你們出不了這個門!”
餘陽與裴霖相視一眼,正欲動手,隻聽李婉姝控訴道:“你們都認為我是女子,認為我建不了功立不了業!”
餘陽手掌從刀柄處移開,他面上逐漸緩和下來,道:“大娘子,我們不讓你去,并非覺得你是女子而不讓你去,而是因為前途艱險生死難料,我們無法對你的生命負責。”
李婉姝一怔。
“女子建功立業并非無先例,平陽昭公主不就是人人欽佩的女将軍。隻是大娘尚年輕,未來有很多可能性,做任何選擇之前都要思慮再三。”
“我已經考慮好了。我阿耶也知曉此事。”
“但我們的任務是去救阿郎,大娘和阿郎非親非故。”
“我不管他是官是民,隻要是救唐人,隻要是抵抗外寇,我就去。”
這下輪到二人一怔。
見眼前的人仍然猶豫,李婉姝繼續道:“我有用。瓜州被占領,要去莫賀延碛就要繞開瓜州官道。莫賀延碛道和舊矟竿道之間的沙海戈壁我熟,走這條路可以去救淩少卿。元郎中已經點兵走了,我可以作向導帶你們去追。我會突厥語,還會涼州話、吐蕃語、波斯語。”
二人相視一眼,默契的同時點了點頭。
“走!”餘陽挑開角弓,頭也不回的向外奔去。
李婉姝輕笑一聲,腳步跟在後面。她的眸子裡,映的是黎明微光。
去往莫賀延碛道的荒野戈壁布滿碎石飛沙且水源地極少,有也大部分是鹹水窪,水苦得人畜難以下咽。元白吩咐甯玉将所有私馬帶上,和二百豆盧軍一起,人皆兩馬,晝夜疾馳。
由于行軍太急好些兵士疲累不堪喘上了粗氣,但郎中沒停,大家都不敢提出來休息,畢竟正經戍邊軍沒人想被說體格不如一個市井柔弱郎中。
若有人問世間最快的是什麼?
一定有人回答你是風、是電。
此刻的豆盧軍,就是這天地間、大漠中的一襲閃電,他們一半人着黑色鐵甲,化身一道冰冷的黑光疾馳人間,為首的銀光利錐,便是一襲白袍的元白。
“少主!”甯玉一邊用馬鞭抽打着坐騎,一邊朝前喊道,“是否要停下來休息片刻?”
前方的人未答,背影堅定又執着。
甯玉望着元白的背影,突然就明白了大家說的少主身上說不出道不明的疏離和奇怪。
那就是孤獨啊。
從不言語的悲傷,道不出口的落寞,盡數化作滿面的春風笑容,溫暖他人,裹挾自己。
可是如今為了一個司刑寺少卿。。。
“見他娘的鬼!”甯玉在馬上大罵一聲,聲音彌散在耳邊的疾風中,沒人聽見。
清晨,北辰山南。
叫醒唐軍的不是第一縷曙光,而是空氣中彌漫的香氣。
米粥的香氣。
淡淡的,狡猾的,鑽入每個人的毛孔。
咕噜噜,一些兵士的肚皮敲起了警鐘。
“幹!哪來的飯香!君君,我們的粟米不是已經吃完了嗎?”石大江喊道。
“沒了呀,隻有幾個胡餅了,要不要,邦邦硬的胡餅,保證比你的腦袋還硬。”
“。。。”
一隻鞋子飛向張君君。
阿九從張君君處拿了一張尚顯幹淨的胡餅送到李隆基跟前,後者仍然在閉目養神。
于是他收起胡餅,從馬上拿了弓箭準備出去獵食物。
身後突然傳來低沉的,略帶沙啞的聲音:“阿九,把餅分給他們。”
阿九頓了頓,随即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