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要随意走動,大家聚在一處保持體力和戰鬥力,今天會有惡戰。”李隆基睜開眼環顧四周道。
“阿郎為何這麼說?”阿九不解。
“空氣中的飯香,這是阿史那阙在向我們挑釁。”李隆基道。
“啊?”兵士們正嚼着最後幾塊胡餅,突然就停下了手裡動作看向李隆基,其中一個小兵道:“突厥人該不會是想邀請我們去吃飯吧。。。”
“吃你個餓死鬼!”一記腦袋嘣彈上其腦瓜,“突厥人的斷頭飯你吃不吃?”石大江沒好氣道。
“阿郎。”頭頂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吓得兵士們一哆嗦。衆人擡頭看去,隻見十四站在石頭山頂,手掌在眉峰處搭了個涼棚,“東向十裡左右,炊煙從那邊傳來的,幾十股煙,看來人不少。”
聽到幾十股煙,許多人咽了咽口水,想必突厥人一定開了很多爐竈,煮了很多粟米飯。連日的惡戰和奔波,大家均已經疲累到底線。
“阿史那阙這是明牌了。”李大河道。
李隆基點點頭。前幾日阿史那阙還隐藏了營地,今日索性不再隐藏,直接告訴唐軍他就在那裡,夠膽子便來決一死戰。
“沉住氣,等伊州軍來了再行動。”李隆基看出李大河的急切,擡手擋住了他。
“可是大高個還在他們手上!”李大河沉聲怒道。
“對啊,高頭兒還在他們手上,我們要去救高頭兒。。。”石大江等人附和道。
“拿什麼救?同袍的性命?”李隆基冷冷道。
石大江看了看身後負傷的兵士,一時語塞。
“少卿。。。”翟四郎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挪步到李隆基跟前,低聲道,“少卿,那邊那個小蠻子,應該是阿史那阙親近的人。我昨夜聽烏金說營裡丢了個孩子,阙讓他們務必要找回去。或許我們可以跟阙一命換一命,将高将軍換回來。”
李隆基思忖片刻,叫來十四,道:“把那個孩子腰上的玉海螺摘下來帶在身上,去東邊打探下,必要時現身與阙談判。”
“是!”十四領了命,徑直來到蘇合和侯仲寶的面前,蘇合見到一臉冷漠的十四,吓得一哆嗦,迅速躲在侯仲寶的身後。
“你要幹什麼?”侯仲寶道。
十四懶得開口解釋,手指一挑便将蘇合的玉海螺摘了下來。此玉飾通體雪白唯螺口有一圈溫潤的水綠,雕刻手藝堪稱上品。
“切!還真是。”十四冷笑着将玉海螺收入懷中,轉身三五幾步便消失在石山後面。
“什麼意思?”侯仲寶呆呆的望着十四消失的背影,又轉過頭不解的看向蘇合,後者則咬緊了嘴唇,一副生氣又莫奈何的模樣。
一個時辰後,比十四先回來的是曹十二和王五。二人天未亮便被派出去附近望風,現下風風火火的趕回來,似乎是外面出了什麼大事。
二人喘着氣徑直來到李隆基和李大河跟前,他們眼睛紅腫,睫毛挂着些許濕潤,其中一個剛要開口說話,誰知竟然直接忍不住大哭起來。
“怎麼回事,大男人流什麼黃馬尿?!遇到熊瞎子吓破膽了?”李大河罵道。
“高頭兒他、他和兄弟們。。。他們。。。嗚嗚嗚。。。”
李隆基心中一凜,他迅速站起身來,冷面直視二人。
“說話不要喘氣。。。”李大河仿佛已經預見了事情,從嘴縫裡擠出幾個字。他一手扶在崖壁上,幾欲癱軟,“話都說不清楚,當什麼兵。。。”
侯仲寶趕緊上前将李大河扶穩。
“淩少卿,高頭兒和兄弟們的、的頭顱,被懸挂在突厥營地黑石山頂的枯樹枝上。。。”王五哭着道。
“什麼?!”衆人大呼。
張君君從地上彈起來,鐵鍋砸了腳也渾然不知。
這時十四也從東面返回,他見到大家悲恸的模樣,立馬來到李隆基跟前,道:“阿郎都知道了?”
李隆基投來詢問的目光。
十四鄭重地點了點頭。
消息得到驗證,烏山烽幸存下來的兵士們再也忍不住,放肆大哭起來。
這些兵士年齡均不大,因為各種原因聚集到莫賀延碛烽燧防戍,在高沖的庇護下過得簡單又自在。在兩日之前,他們中的部分人甚至都沒接觸過死亡,等他們明白死亡是怎麼回事的時候,生命也走到了盡頭。
如今戰争和死亡這樣赤裸裸的擺在眼前,清晰無比的刺痛着每個人的神經。
原來當官的也會戰死的。
原來戰争是平等的,平等的傷害着每一個參與的人。
一些人心裡防線被刺破,直接癱軟在地。
李隆基捏緊了拳頭。
他們甚至連個像樣的完整的屍體都沒有啊。。。
沒人會在意這場普通的戰争中犧牲的一群普通的兵士,一個月後,他們的身體和名字都會消失在漫無邊際的荒漠中。
“幹你娘的突厥狗!”李大河拼盡所有的力氣抽出佩刀向蘇合砍去!
“李頭兒!刀下留人!孩子是無辜的!”侯仲寶拼命抱住李大河的身體。
蘇合躲無可躲,隻能巴巴的貼在石壁前,哆嗦着瘦弱的身體,眼裡憋着淚水卻不敢哭出聲音。
李大河燥紅了雙眼,猙獰的惡狠狠的盯着蘇合,仿佛要把這個唯一的發洩對象啃得骨頭都不剩。
突然背後一記手刀,李大河被李隆基一掌劈暈,現場慢慢安靜了下來。
“等。”李隆基咬緊了牙關,“再等半日。不管伊州軍來不來,我們落日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