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泉驿東南向十裡處,有一個常年不斷流的泉眼,這兩日随着雪的融化,這處水源變得大了一些。
一隻棕色成年沙狐伏在水源附近的灌木叢後已有一段時間,在确認周遭沒有任何天敵之後,它佝偻着身體慢慢靠近水源。
泉水甘甜,沙狐砸吧砸吧喝了一會兒,最終厄運還是降臨。
一支人類羽箭飛馳而來将其擊穿!與此同時,另一支羽箭直射天空将暗夜中即将靠近的雕鸮射殺!
“誰!”
操控羽箭之人異口同聲,同時将箭頭對準了對方。
“原來是你!”
二人齊聲喊道。
餘陽收了弓,上前拎起沙狐,頓了頓,然後徑直走到對面的小娘子跟前。
“給你吧。”餘陽道。
李婉姝豪爽的接過,笑着道了聲謝。
“這麼晚了跑來這裡獵狐,做什麼用?”餘陽搓着手問。
李婉姝趁着夜色打量了一眼餘陽,二話不說到旁邊折了一把枯枝丢到地上,生起了火,道:“坐下來烤烤火吧。”
餘陽瞥了一眼自己凍得紅腫的手,有些尴尬地坐了下來。
隻見李婉姝掏出腰上的短刀用力在沙狐身上一劃,熱乎乎的内髒混合鮮血嘩啦啦湧出來。
餘陽不動聲色往後挪了挪。
李婉姝眉眼一挑,嬌笑道:“你要是在大漠再待上一年半載的,你也會很熟練。”
餘陽心道沙州初見時眼前這小娘子還是一個驕傲又魯莽的女子,小半月後再見褪了胭脂換上布衣俨然一個沙漠女飛賊的模樣。
“我生火可不是為了你啊,是因為晚上狼多。”李婉姝把狐皮剝出來拿到水裡洗了洗,又放置柴火邊烤。
“你也是拿來做裘衣的?”餘陽問。
“嗯。這隻狐個頭太小,隻夠做條暖脖。”李婉姝忽然擡起頭來,“也?你也是獵狐做衣的?”
“嗯。白日我見蘇副使臉色有些慘白,軍中沒有禦寒衣物,便想過來獵狐。”餘陽答道。
“啊?”李婉姝睜大眼睛。
餘陽一副你啊什麼的表情,待他反應過來後立即漲紅了臉,忙擺手道:“不是不是!你别誤會,我對蘇副使沒有别的企圖。隻是。。。隻是我之前犯了點錯,愧對蘇副使。他于阿郎有恩,我卻差點陷他入險境。”
“所以你的手指是因為這個斷的?”來的路上李婉姝好奇追問過斷指的事,當時餘陽隻說是自己不小心弄的,現下兩句話就被她猜了出來。餘陽心想這小娘子看起來大大咧咧,心思倒是敏銳的。
“我未曾見過阿郎這麼在意一個人,蘇副使對于阿郎而言,一定是生命中最珍惜的那個朋友。”餘陽緩緩道。
“淩少卿平時看起來古闆嚴肅,沒想到内裡是個重情重義之人。怪不得我阿耶說他是一個好官。”李婉姝說完頓了頓,又補充道,“我阿耶也是個好官。”
“說起這個,你一個官家女,怎麼還會獵狐做衣?”
李婉姝沒好氣道:“你們這些京城高官是不是不知道人間疾苦啊。生活在大漠戈壁,誰不會點野外生存技能。”她歎了口氣,又耐心解釋道,“阿耶是一方刺史,他見不得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他帶領沙州百姓修渠引水開荒種田,官田營收衙門俸祿也時常拿來救濟百姓,自己都舍不得制一身錦衣絮襖。”
“所以你就時常跑出來獵狐?”
“反正我在家裡也待不住。家裡沒有兒郎,阿妹和阿娘身體不好,我隻能把自己鍛煉得強壯一些,這樣才能保護她們。”
李婉姝默默低下了頭,“可是我知道,我的魯莽自由背後,是阿耶一直的保護。這次冒着危險跟你們出來,阿耶并不是對自己女兒狠心,而是因為他知道沙州更危險,他想讓司刑寺少卿護我性命。你們是朝廷高官皇帝特使,突厥人再怎麼反叛也會留你們一命。”
“好像也是。”餘陽點點頭低聲道,“再不濟亮明阿郎身份,突厥人一定會忌憚。”
“什麼亮明身份?”李婉姝好奇問道。
“沒什麼。”餘陽正準備撈起狐皮看看,就發現火光開始胡亂跳動。
見餘陽皺着眉頭愣在半空,李婉姝用手在他面前劃了兩下:“怎麼啦,凍傻啦?”
餘陽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他拿起胡祿把箭掏出來,然後把胡祿枕在地上貼耳傾聽。
見餘陽的表情越來越嚴肅,李婉姝拾起馬鞭迅速将柴火滅了。
“什麼情況?”李婉姝問。
餘陽迅速起身,肅色道:“人很多,跟我回去!”
李隆基半夜被傷口折磨得睡不着,索性坐了起來。他喊了一聲裴霖,房間裡卻無人應。
案幾前,元白斜斜坐在那裡,單手撐着腦袋正在打盹。
地爐的炭火弱弱燒着,因李隆基堅持要把碳分給軍中将士,所以房間裡的炭火幾乎隻能維持到半夜。
元白的臉有些慘白。
李隆基有些後悔。
他站起身來,把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元白的身上。
“李三郎。。。”元白喃喃道。
“嗯?”李隆基溫柔回應。
半晌,李隆基未聽到下一句,于是俯身瞧了瞧。
元白雙目緊閉着,他的臉上沒有了往日常挂的溫潤,反而有些嚴肅,眉宇緊繃。李隆基擡手覆上他的額頭,還好沒發熱。于是他輕輕拿了卷書,走到旁邊看起書來。
門吱呀被打開,李隆基一個眼刀飛過去,吓得裴霖把腳縮了回去。
“進來!”李隆基沉聲道。
“哦。”裴霖撇着嘴蹑手蹑腳把手裡的薄被放到床榻上,“下午我找曹将軍帶我去附近驿站找了禦寒衣物來。”
“放那吧。”
“哦。”裴霖轉身欲走,又詢問道,“要不我把郎中叫醒回屋?半夜冷,等下會着涼的。”
“無礙,你先出去吧。”
“哦。”
門被關上,一陣微風卷入室内,把燭火吹得搖曳。
李隆基放下書卷走到元白身旁,正欲将他攔腰抱起,誰知對方突然驚醒反手一掌向李隆基劈來!李隆基順勢往後仰,單手環上元白的腰将他帶了起來。二人均沒站穩,一個踉跄退到牆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