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下午,李隆基被帶到一處簡陋的廬帳,這裡四周雖沒有重兵把守,倒也來來往往不少巡邏兵和侍女奴隸,想要避開這些人逃跑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況且他今日動武,本源尚未固好又強行用力,身體一下子被打回原形。
他癱軟在床榻上,口渴難耐。于是他努力撐起身體想要去倒碗水,誰知一個沒站穩直接朝案幾摔過去。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啊!”耳邊傳來一聲女子的叫喊。
李隆基擡頭一看,面前半躺着一個小娘子,而自己則一頭栽進了這個小娘子的懷中!
“對不起!”李隆基趕忙掙紮着要站起來,誰知腹中一陣絞痛,徑直又栽了下去。
“啊!”小娘子痛苦的呻吟聲更大了。
“對不起!”李隆基一手撐地,一手捂住肚子,額頭急出了大汗。
“你别動。”小娘子爬起身來,雙手托着李隆基的手臂想将他扶起來。但她沒想到的是,面前這人雖然受了重傷身形消瘦,但實際又沒有那麼消瘦,一身肌肉沉得千金重。
她的臉瞬間從脖子紅到了額頭。
“麻煩起開。”李隆基不好意思地别過頭,兀自扶上床闆,極其狼狽地爬上了床榻。
他四肢攤開大口大口的呼吸,腦子累得嗡嗡響。
“你肚子流血了。。。”小娘子趴在床沿焦急喊道。
她看着比靜娘大一些,頭上梳着彩辮,身上穿的是草黃底連珠紋胡裙,渾身上下隻有脖子上挂着一串圓圓的綠松石。她的皮膚比其他突厥人要白皙一點,眉眼清秀,透着淡淡的柔弱。
“我幫你上藥。”
不等小娘子轉身,李隆基立馬拉了絮被把自己嚴實蓋住。
“不勞娘子費心!”李隆基喊道。
小娘子探過腦袋瞧了瞧李隆基,随後不知從哪掏出一張錦帕把李隆基額頭的汗水拂去。
“我叫圖雅。”軟糯的聲音,半生不熟的洛陽語調。
見李隆基不語,她又補充道,“光的意思。”
李隆基尴尬的别過臉,無奈道:“勞煩圖雅娘子幫在下倒碗溫水即可。”
“叫我圖雅就行。”小娘子轉身去案幾上搗鼓了一會兒,随後端來一碗水和一顆藥。“藥是吉利老爹給的,止血的,快吃吧。”
李隆基半信半疑道了謝,随即釋懷般的将藥一口吞下。
眼下這個情況,即使吞的是毒藥也沒關系了。
圖雅又端來一盆熱水,然後徑直把絮被揭開,準備幫李隆基脫衣服換藥。李隆基正欲阻止,就見面前這個小娘子慌手慌腳的找不到門路。他頓時松了一口氣,捂住腰帶道:“我自己換。”
誰知圖雅饒有興趣地看着李隆基的肚子,仿佛被什麼吸引了似的。
李隆基低下頭,見她正盯着自己腰間的水綠麒麟玉佩發呆。
“你、你可以出去了。我自己換藥即可。”
“你的玉佩真好看,是洛陽時興的樣式麼?”
李隆基不動聲色往床榻裡挪了挪,禮貌答道:“禦賜之物,不曾時興于市井。”
“原來是這樣。。。那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我就在旁邊的帳子裡。”圖雅輕手輕腳出去後,又喚來兩個奴隸站在簾外守護。
李隆基看了看自己腰間的麒麟玉佩,上面已經布滿了劃痕,陰刻凹槽裡還殘留了一些血污,哪裡好看了。。。
入夜,李隆基輾轉難眠,所幸起身外出。
門口站着的兩個侍女隻是略帶嬌羞地看了一眼李隆基,并不阻攔。
于是他信步走到一處小溪流旁邊,看着星空發起呆來。
涼涼的空氣中有淡淡枯草味、馬廄味,這樣的環境他倒是不排斥,反而覺得很舒服。他負手立于星空之下,神形俊朗無比,這讓偷藏在十丈開外的小娘子悄悄紅了臉。
星空清朗,衆星明耀。
北鬥七星靜靜的躺在地平線上方,仿佛一位翹着腳悠閑垂釣的仙者。在它們附近不遠處,紫薇帝星倒是比上個月明亮了許多。
李隆基觀星半晌,一些疑惑浮上心頭:上月見的那顆隐秘的小紅星不見了?莫不是帝星重回榮耀,将它的光芒掩蓋了去?
李隆基正思忖,背後一陣悉悉索索聲響,他警覺回頭,隻見枯草地上整齊的擺放着一套草原胡服和狐皮裘,再無其他。
李隆基隻看了一眼,便又冷漠地回過頭。
翌日清晨,李隆基尚在睡夢中,就被一陣激動的喊聲叫醒。
“三郎!三郎!”來人激動的聲音帶着顫抖。
李隆基緩緩睜開眼睛,一張唇紅齒白俊秀清麗的臉出現在他眼前。
這人年齡比李隆基稍長,穿着一件錦衣胡服,頭上梳着草原式發辮,一身突厥人打扮,但口音卻是實打實的标準洛陽音。他的身後,站着昨日在王帳外搬胡凳的小兵。
李隆基頓了頓,仔細辨認眼前這人:鵝蛋臉,塌鼻高額,骨相與武家表叔有三分相似。
“四表兄?”李隆基試探問道。
“是我!三郎認出我了?!”來人開心得眉眼彎彎,神情仿佛春日驕陽,明亮耀眼。
李隆基掙紮着坐起身來,來人即刻上前攙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