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該猜到的,白無秋不斷試探他的底線,又頻繁出入苦崖村,有時甚至消兩三天,想到之前白無秋對碧春莫名的敵意,章景越發确定,此次搶親定然與白無秋脫不了幹系。
更何況,從他回到家中後那兩個侍衛便消失不見了,再加上白無秋刻意藏起來的帕子,無一不疑點重重。
那老伯出現的時機也也這麼恰巧,簡直像是提前謀劃好的一樣。夜色微涼,可章景的胸口像是被烈火灼燒一般,一股無力的感覺席卷了全身,雙腿也沉鐵一樣提不起勁。
他是想過白無秋目的不純,可沒想到白無秋布局如此之密,居然瞞着他将碧春偷偷轉移走。之前種種,不過是白無秋掩目的手段罷了,他還天真地朝坑裡跳,殊不知白無秋已經打上碧春的主意了。
可憑什麼他每次都要落到下風,三年前那場無妄之災,将他的棱角磨平,為了生計,他忍氣吞聲,而今又被白無秋倒爬一頭。
若天意安排他坎坷一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章景重新站起身,那團青火早已匿迹,空餘幾聲急促的蟲鳴,他彎腰撿下一塊濕石,擲向一戶空宅。石頭落到地上,發出“哐哐”聲響,伴随着牆壁蕩出回音,在漆黑的胡同中異常清晰。
莫約持續了一彈指,回音才徹底消散,章景正屏息凝神,企圖能找到一點頭緒,身後卻傳來浩浩湯湯的腳步聲,緊接着便是數道火光洩進胡同,将他照得無處遁形。
他強撐着眼睛,想去看對方的人馬,然而與一位老者對上了目光,那老者立即露出貪婪神色,指着章景朝身邊一個肥胖男子道:“季少爺,可疑的人就是他!”
章景一驚,這老頭是方才哄騙他的老伯,竟然與季家苟同,将他出賣給季家。章景渾身倒冷,感慨人心險惡的同時,腳底生風一般沖進胡同深處。
季長書還沒見着章景長什麼樣,就見對方溜之大吉了,盛怒之下,隻好将報信的老頭使勁推了一把,臉上的橫肉一抽一抽的,泛着滑膩的油光。
“還不快追,别讓他跑遠了。”季長書插着腰,對着自家打手指揮道。
他好不容易轉醒,第一件事便是要親手抓了這些毀他喜事的大盜,為自家出口惡氣。所以逢人就搜查,結果這個老頭自告奮勇說有可疑人跑到這處來了。
于是召集人手前來圍堵,勢必要将此人抓起來好生報複。
可又跟章景何幹呢,他來時季家就鬧得烏煙瘴氣,自己還沒搞清狀況,就被人诓騙到胡同中了。眼下又被那老頭倒賣給季家,不得已逃避追殺,不但沒見着碧春,反而将自己搭進來了。
章景到底是個普通人,即使曾經鍛煉過一些時日,也抵不過人多勢衆,他就算有四條腿,也比不過對方訓練有素。更何況胡同狹小,地面濕滑,跑起來非常吃力,加之對方手中都是些利器,稍微松懈就可能被劃到身體。
看來白無秋的部下将季家得罪得不輕,章景的耐力快要耗盡,每次吸氣喉嚨都哽得厲害,所幸這胡同也不是太長,能看見面前的點點星光,就在他準備與廣闊的空地來個擁抱時,腳下一空,竟是直直跌進水裡。
這胡同的盡頭是條河流!章景拼命撲騰着雙臂,期望周圍有什麼東西能讓他抓住,然而等待他的隻有無情的湍流,将他一次次卷進水下。
季家的人見到章景落水,紛紛止步,季長書則捧腹大笑,這人居然如此愚笨,光閉眼逃跑不看路,反倒替他省心不少。
章景是個實打實的旱鴨子,不會凫水,四肢隻能不停亂劃。可他越是這樣,反而嗆得水越多,鼻腔和耳朵都灌了不少,不消片刻,身體便開始下沉,胸口好像壓着一塊巨石,窒息和絕望同時占據了他的身體。
視線逐漸模糊,腦海中走馬觀花般閃過這二十八年光景,章景痛苦地閉上眼睛,不願回想。他蹉跎了半生,原以為能平凡度過餘年,卻落得個不得善終的下場。瀕死之際,他最放心不下的是自家的老爹和碧春,可如今連見上一眼都難了。
意識快要斷線的時候,一雙一手将他撈起,整個身子跌入懷抱中。章景想趁着最後一絲意識去看那人的臉,奈何眼皮太過沉重,根本掀開不了半分。下一瞬,一雙冰涼綿軟的唇覆住章景的嘴唇,往他的口中渡氣。
章景下意識的想推開,那人的手掌卻緊緊扣着他的後腦勺,另一隻胳膊箍住腰,好像要将章景揉進自己身體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章景終于徹底斷線了,暈了過去。白無秋的唇還與章景緊貼着,不敢松開半分,等白無秋劃到岸邊時,已到了河流下遊。
白無秋把章景抱到岸邊,環顧了四周,眼前郁郁蔥蔥,樹影重疊,不遠處是一塊墾地,種着花生一類的作物,還有幾株零散的玉米。
旁邊應該住有農戶,白無秋放心不少,蹲下身子撫摸章景的臉頰,替他按壓胸腹。沒一會兒章景便開始吐水,白無秋追悔莫及,一邊悔恨自己差點害死章景,一邊給他渡氣。
直到章景的身體開始回溫,白無秋将人放開,重新抱入懷中,走向林子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