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隻有這時,林栀清才會喚她一聲阿晚,那承襲了娘的親昵叫法,但好似林栀清一見她就已經這般叫了。
阿晚……
像是娘溫柔的語氣輕撫她額前淩亂的發,總覺着帶着不易察覺的溫柔。
被抽走毛筆的瞬間程聽晚有些微微愣神,筆一拿走,才看到剛剛握着筆的地方紅了一小塊。
“因為我不專心,給林先生丢臉了。”
林栀清:“……”
多麼讓人省心的孩子啊,連認錯都是這般誠摯為她着想。
可惜。
“答錯了。”
她一把撈過程聽晚身後的木椅,徑自坐了下去,仰着下巴擡眸望向程聽晚,雖然是仰視,卻帶着些許不怒自威。
林栀清不急着講話,安靜地望着程聽晚。
她無意識輕歎了一聲。
情況比她想象的要複雜,系統說過:【程绯是能把名字活成形容詞的女子,因其前世名聲過于響亮,所經之處一片腥風血雨,所以,會有數不盡的人争先恐後一探虛實,更為有人妄圖趁其年幼扼殺在搖籃。】
将一株小苗養成大樹本就不易,更何況這株小苗性子難辨,要将其養成能庇護她的參天大樹,談何容易?
原文中,前世的程绯似是一個毫無邏輯的瘋子,總會徒然出現,随意便會滅了人家滿門。
暴虐,邪魅,狂狷,瘋批,原文總這般形容。
雖說一開始收養她是為了給自己尋個倚靠,親眼瞧她肆意長了五年,若說毫不在意,無一絲真情,定是不可能的。
如今,林栀清仔細觀察着程聽晚的面容,十二歲孩童的輪廓已然十分清麗。
澄澈明亮的眸子與邪魅毫不相關,氣質大相徑庭。
就算程绯殺孽深重,可眼前的這個皎皎明月一般的女孩隻不過是個孩子。
否則倘若東窗事發,林栀清毫不懷疑,仙門那群人會将阿晚扼殺在搖籃裡。
還有自己,自己原身便為po文女主,自帶勾引别人的buff,不眠山都是普通人還好說,一旦避世珠出了問題,恐怕她也難以自保,更别提護住阿晚到她長大的那一天了。
林栀清心緒已然飄遠,目光直直盯着小心翼翼捏起衣角的女孩子,程聽晚被那直白的眸子看得有些局促,擡眸時眼尾帶了紅:
“師、林先生?”
林栀清這才回神,無奈地勾了勾唇角:
“阿晚,這般呆在不眠山不好嗎?”
程聽晚抿着唇,沒有答話。
林栀清見她這反應,心中已然走了答案,她像是手足姐妹唠家常一般的語氣,眉眼彎彎,招呼程聽晚坐下:
“我見你整日望着南邊,想去仙門轉轉?”
程聽晚搖搖頭。
林栀清曾在學堂上講過,修仙者和普通人最大的不同便在于他們可以靈活運用自然之力,程聽晚默默感受着,那背在身後的手凝聚出隐隐約約的花朵形狀。
她并非常人。
隻是……
程聽晚忽然擡眸,定定地望向林栀清,倘若有一日她前去求仙問道,眼前這個女人,以後,怕也不會再見了。
她蓦地發問:
“林先生,你會永遠呆在不眠山嗎?”
這倒是個沒頭沒腦的問題,林栀清閉目養神似的想了很久,久到程聽晚以為她要睡去,放輕了呼吸,欲起身給她披一件貂裘。
猛然對上一雙敷着水霧的眸子,林栀清的聲音很沉,仔細聽來還有點沙啞:
“不眠山很好,景緻屬于一絕,民風也大緻純樸,是個養老的好歸處。”
忽如其來的話語讓程聽晚頓了頓,半晌才反應過來林栀清是在回答自己剛剛的話,她一怔,蹙眉道:
“養老?”
林栀清嗯了一聲,聽起來懶懶的。
“可林先生還這般年輕,怎麼會想到以後的事情?”
卻沒想到聽到一聲冷笑。
程聽晚心覺些許詫異,以為自己聽錯了,轉頭去看,隻見林栀清唇邊嘲諷的笑意還未來得及散去。
她不願意面對書中那些人物。
原書中,人氣最高的人族女主非曲風眠莫屬,曲風眠算是這本文中堂堂正正的正宮,是林栀清未來的道侶,同時也是現在曲家的掌門人——曲風眠。
曲風眠.曲風眠.曲風眠.曲風眠……
林栀清一想到這事不禁眉頭微蹙,後腦殼又在隐隐作痛。
她記得書中的劇情,在“自己”收到程绯奄奄一息的情報,單槍匹馬去封印反派程绯的前一晚,甚至還和曲風眠花前月下,聽她給“自己”營造的浪漫非常的表白。
隻“自己”一心向道,不鏟除反派天下安甯便不願意思慮情愛這等小事,便紅着臉隐晦地拒絕了。
“林栀清”是這麼說的:
“風眠,待這天下海晏河清之時,我定會與你訴說我的綿綿情意,隻你我時間還長,不急于一時……”
未曾想,她們那一見面便再無之後,林栀清的殼子甚至都換了人。
而如今穿越過來的林栀清,并不想面對書中那些個錯綜複雜的人物關系,隻想安安生生地把程聽晚養大,待她有能力自保後,再尋一個像不眠山一般的好去處。
過她的養老生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