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那一刻——
林栀清意識回籠,伸手接住了向她倒來的男孩,将他擁進懷中。
浴血而來的少女宛若修羅,齊腰的長發在空中肆無忌怠的飛舞,緊蹙的纖眉下,是一雙染着瘋魔殺欲的紅瞳。
眼裡映着血月,映着玫瑰。
“程绯,你來晚了。”林栀清輕聲道,聽不出喜怒哀樂,隻眼角晶瑩的淚珠悄然滾落。
少女蓦地一愣,眼中的瘋魔與殺戮降下來些許,終于恢複了往日的平靜與溫和。
她蹲下,視線與她持平,半晌才道:“小七,對不起。”
林栀清身子僵直,她清楚地感受到,懷中溫熱軀體熱量正在散失,他的生命力在消散,她試圖按壓那金黃色的血液,試圖控制靈力讓那血液重新回爐。
半晌,拟的手訣停滞在半空。
對了,這是神降,她操控不了水靈力。
神降顯現皆為過往,任誰也不能改變。
她忽然笑了,原來匕首上面凝結的霜凍是毒藥,原來這不是不自量力,而是窮途末路時留給自己最後的體面。
林栀清在盛放的玫瑰花叢中沉默,安靜地望着無數人胸膛中張出玫瑰,玫瑰迅速汲取那些人的生命力,他們在地上痙攣,發出獸類的嘶吼。
她抱着男孩的手臂更緊了些,擡手輕輕阖上了他的眼睛,總是不舍得讓他死不瞑目。
“程绯……若是我沒有扭傷腳裸,那我們是不是就能跑得再快一些,是不是他就能……”
林栀清聲如細蚊,帶着哭腔卻戛然而止,待程绯附身湊近耳畔才聽清她的話語。
程绯瞳孔震顫,她咽下喉中鮮血,急促道:“小七,應該自責的人可以是我,可以是後面那群修仙者,可以是這裡随便一個人,但這個人絕對不會是你,你從來不是誰的累贅……”
“那他們為什麼不要我?”
林栀清聽到自己這般說,此刻她竟然與小七的靈魂産生了共鳴,知她心中所想,問她心中所問。
他們。父母,哥哥,所有人。
程绯方才還浴血的眸子染上慌亂,想要用衣袖擦拭她哭花的臉,卻在看到人族血液那一刻動作一僵。
“他們沒有不要你,他們很愛你。”
“那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留我一個人?”
“不是的,”程绯這般說:“小七,你的媽媽叫做林不渝,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媽媽,她因為某種原因不能扶養你長大,但是她非常非常愛你,姐姐和你保證!”
“林不渝?”她一字一句道。
“嗯,哥哥叫做林柏清,你媽媽希望哥哥可以像柏樹一樣,蒼勁挺拔,剛毅不屈,哥哥做到了,對嗎?”
“嗯。”她毫不懷疑。
程绯見她點頭,眼眶有些泛紅:“你媽媽喚你做林栀清,希望你可以像栀子花一般,默默守候,生生不息,無論時光荏苒,依舊如昨日一般堅持,小七,你可以做到嗎?”
輕聲細語蕩漾起千層水花。
林栀清……
女孩子愣愣道,念着自己的名字,“我叫林栀清,我不是媽媽不要的孩子,我不是累贅?”
“小七,不對,栀清,你是媽媽和哥哥心中的驕傲,所以栀清,答應我,好好活下去,好嗎?”程绯笑了,眼中泛着淚花兒。
藤蔓小心翼翼地包裹住男孩子漸漸發涼的軀體,包裹地密不透風,被玫瑰控制的修仙族掙脫了控制,企圖圍剿林栀清。
小七,或者該喚林栀清,她定聲道:“好,我答應你。”
程绯築起圍牆,擋下來自四面八方的靈力攻擊,一把将她推開,厲聲道:“林栀清,跑!”
于是林栀清奮不顧身沿路狂奔,孑然一身,帶着殷切而又慘痛的希望。
林栀清越過層層荊棘,追随着地表程绯為她設下的藤蔓而永不止息,她在此刻才終于明白,原來這是屬于書中原主的命運,屬于「林栀清」的命運。
這份代價過于沉痛,她于神降中窺視着過往,忍不住為曲中人扼腕歎息。
林栀清此刻隻能盡自己所能,循着藤蔓指引的方向,即便遍體鱗傷也不放慢腳步,穿過一片荊棘叢。
她近乎耗盡了所有,在不慎被石頭絆倒後順着山體滾落,跌進了湍急的溪流,濺起“嘩啦”一片水花。
她于缺氧中沉浮,隻覺得前所未有的安靜。恍惚間,她好似聽到了有個慌亂的聲音蓦地響起,像是個年歲不大的少年,那人焦急的将她打撈出來,為她披上一層敞衣,
“爹,娘!有人落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