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晨别開視線,左手背到身後,忍下想為她擦去眼淚的沖動。
顧清滢哭得不能自已,因為顧晨的手,更是因為顧晨的心。
顧晨就站在那任由她哭,無動于衷。良久,道:“若殿下沒有政務要商談,臣便告退了。”
顧清滢依舊抓着她的手腕,用力到要将骨頭捏斷。閉了下眼,輕聲問道:“這傷,如何能好?”
“臣說的句句屬實,好不了了。”
“我不信!阿笙呢?可讓阿笙看過了?”
“阿笙在大長公主殿下那裡。就算是她來看,也是一樣的結果。”
顧清滢呼吸發顫。
“你……你就這般厭我?你說我的心病了。那你呢?你做到這般地步,不惜自傷,還要抛下大周的百姓,抛下對父皇的承諾,你的心就沒病嗎?你心裡要是真的沒有我,你用得着這般嗎?隻要你振臂一揮,什麼是你做不到的?”
顧晨抽回了手腕,道:“臣不是要謀逆,也不會謀逆。臣如此做,是想全了體面,也可以讓衆人安心,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揣測,給朝堂帶來震蕩。臣……”
“我不要聽你說‘臣’!”
“君便是君,臣便是臣。殿下乃先帝的嫡公主,大周的長公主。臣隻是皇室宗親,不敢僭越。”
“好!既然如此,本宮命你必須治好手。本宮命你永遠不能離開本宮。”
顧晨躬身,道:“這手,臣已無能為力。臣已與廢人無異,無法再為殿下效力。請殿下寬恕臣之罪,略施恩典,準臣辭去攝政王之職,讓臣做個清閑王爺。”
顧清滢冷聲問道:“你現在是要辭去攝政王,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辭去大将軍,然後帶着她離開京城?”
“先帝留下聖旨,懷朗軍必須由瑞王一脈統領。這大将軍之職,臣不敢辭去。等過些年,臣會從皇族中擇一人過繼,待他可以承擔此重任時,臣才會請辭。但臣如今已是廢人,無法提刀上陣。臣可保有大将軍之職,還請朝廷擇一良将,行大将軍之權。”
“說到底,你還是要走。”
“請殿下恩準。”
“休想!你要過繼子嗣?若是沒有子嗣給你過繼呢?”
顧晨猛的擡起頭,幾息後又低下頭,沒有回答她那瘋狂的想法,而是道:“殿下驟聞臣的奏禀,必是毫無準備,需深思熟慮。殿下可以召集朝中重臣商議此事。臣先告退。”說罷,轉身離去。
顧清滢伸手去抓,卻隻抓到衣袖一角。随着門被拉開,那衣袖從手中滑落。她看着顧晨的背影,直至消失于視線。俯下身,撿起地上那條用來包紮傷口的白布,死死的攥在手裡。
顧晨坐在馬車内,看着右手的掌心,腦中想着清滢的瘋話。左手捂住臉,喉間幾次哽住。
怎麼就會變成這樣……
回到王府,得知姑母帶着阿笙來了。她歎了口氣,進了裡面。
顧漪瀾眉頭緊鎖,見到人後作出了和清滢一樣的舉動,一把扯過顧晨的手腕。震驚不已,呼吸急促。
阿笙看到顧漪瀾的表情,很是着急的過去看,才明白顧漪瀾為何又會氣急。她并沒有生氣,而是仔細的查看。過了一會兒,發現了不對,驚聲道:“你用了‘腐骨散’?!”
顧晨抽回手,随便的坐在了椅子上。
這回輪到阿笙要氣死了,指着顧晨的鼻子,道:“你……你……你瘋了!你竟然給自己用‘腐骨散’,故意要廢了自己的手!誰給你的‘腐骨散’?啊?哪個大夫會給你用這個東西!”
自然是吳先生被逼着拿出來的。
顧晨沒說話,端起茶盞喝起了茶。
阿笙揮手将茶盞打掉,怒道:“你怎能如此啊!怎能如此啊!你這手廢了!廢了!”
顧漪瀾攥緊雙手,道:“阿笙,你快給她醫治!”
阿笙氣得渾身發抖,紅了眼,道:“治?都已經這樣了,還怎麼治?治不了了!”
秋蘭見主子身子一晃,趕忙将人扶住,又要從懷裡拿藥。
顧漪瀾喘了兩口氣,擺了下手,道:“真的治不了了?”
阿笙被氣得眼淚都出來了,道:“治不好了……我再是如何醫治,她這手以後也就隻能拿筷子吃個飯,可能還吃不利索……”
聞言,顧漪瀾先是稍稍松了口氣,接着悲傷更甚。晨兒的右手能寫出當世稱絕的字,能持弓百步穿楊,能握刀統領千軍萬馬……如今全毀了……
顧晨笑了,“能拿筷子吃個飯就挺好的,不至于餓死。”
阿笙心口直疼,覺得自己也要被氣出心症來。
海遙躬身入内,道:“王爺,太醫院的太醫們來了,說是要給主子診治。”
“哦。那就讓他們都進來吧。”
李太醫帶着四個老太醫入内,見大長公主也在,戰戰兢兢的行禮。
顧漪瀾坐在椅子上随意的擡了下手,道:“快去給瑞王治手。”
幾人顫顫巍巍的站起身,圍到了瑞王身前。每個人都盯着瑞王的手使勁看,好像要看出朵花來。
顧晨見他們這般模樣,沒忍住,笑了出來。
她這一笑,把幾個老太醫吓着了,紛紛跪地,道:“殿下息怒。”
顧晨輕咳一聲,道:“幾位太醫,本王這手,可還能治?”
李太醫瞄了一眼阿笙,又和幾個太醫對視。幾個太醫紛紛搖頭。
李太醫道:“臣等無能,請殿下治罪。”
顧晨滿是和善的道:“人力終有窮盡時,幾位大人何錯之有。辛苦你們跑來王府一趟。幾位大人可以回宮複命了。海遙,讓紀管事準備賞銀,好生送幾位大人出府。”
幾個太醫冷汗直流,哪敢要什麼賞銀。感覺到大長公主的視線,再次叩首請罪。
海遙喚來了紀管事,紀管事将幾人請了出去。
顧漪瀾走到顧晨身前,狠狠的給了她一巴掌,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