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不許無視我!塔矢!這一局可是你和我的對局!”
兩人兩魂就這樣在吵吵鬧鬧的複盤中度過了短暫的下午,而後,光和亮二人又不得不搭乘返程的新幹線回到東京。定段賽在即,按理說他們應該抓緊時間備戰每次對局,但光無論如何都想把這個消息告訴虎次郎,才堅持抽出一天來到了這裡。
現在看來,還好他來了。能發現虎次郎對圍棋的喜愛依舊不變,甚至被吸引加入他們的讨論,一定可以讓那顆失落的心暫時得到安放吧。
上次相見時,虎次郎把最牽挂的佐為托付給了進藤光,也把自己的圍棋夢想一同托付了出去。明明那應該是他最重要的東西。
備受矚目的定段賽最終來臨之際,光感受到的不是緊張。
而是,某種笃定的信念。
他要——為了讓虎次郎相信自己的選擇并非錯誤——而戰鬥到底。
這一次,他背後站着的幽靈,是“兩個”。
看得見的佐為。
以及看不見的虎次郎。
數十家媒體的閃光燈遠遠就開始亮個不停,光從電車上下來、與亮并肩走進棋院會館大廳時,始終沒有看向前方以外的任何角度,他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他們對他寄予厚望也好,隻是湊熱鬧吹捧幾句也罷,冷嘲熱諷也無所謂,他要做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下棋。下一局好棋。一局每一步都不後悔的棋。
若無縱身躍入深淵的勇氣,又要如何摘取懸崖上的果實?
殺、殺氣。一瞬間,站在門口迎接他的久原都忘了上前搭話。
原因他說不上來,但今天的進藤,總覺得身後跟着千軍萬馬。那種往日裡孤身作戰的“癫狂”般的求勝欲消失了,多出了幾味鎮定和從容。
“……這小鬼的眼神,比上次更叫人不寒而栗了啊。”
早一步抵達對局場地的川崎緊緊抿着嘴角,完全笑不出來。他看過進藤的棋譜,深知自己實力無法與這個看似初出茅廬的小家夥對抗,接下棋院的任務、僅僅隻是因為自己的勝率在三段之中排名第一而已。不過,即使進藤光不參加特别定段賽,兩人也勢必在不久後的大手合賽裡碰面吧。
早晚會有決一勝負的一天,那就長痛不如短痛了。
棋院全體三段的榮耀,就由他川崎來守住吧!
“……”
“兩位準備好了嗎,那麼,請猜先。”棋院的工作人員發話了。然後,棋盤前的兩人互相鞠躬。全程在一旁轉播實況的天野則已經開始了棋譜記錄,随時交給外面的同事進行解說。
攝像頭清晰地拍攝着棋盤正上方的情況。
進藤一家坐在電視機前,夫妻二人特意請了假在家看自家兒子的比賽直播,美津子緊張得雙手合十、忘了鍋裡沸騰的咖喱湯。雖然他們完全不懂圍棋,但既然是能上電視的比賽,一定對小光本人很重要吧。
藤崎明也和葉濑圍棋部的大家一起,守着白川圍棋教室外的大屏幕。他們都擠在第一排,隻有明默默坐在最後,摩擦着食指上不知何時長出來的繭,像在祈禱,又像被青梅竹馬的耀眼牽挂着思緒,眉頭無法舒展。
院生們則聚集在樓上的讨論間裡,叽叽喳喳地說着關于進藤和塔矢的閑話。門忽然開了,10月合格的新人站在門外,有些不解地看着門内熱火朝天的這群對手。
“……你們在做什麼?”戴着巨大圓片眼鏡的西瓜頭少年推了推鏡框,語氣不善,“教室裡一個人也沒有。”
和谷扭頭看了他一眼,“這都不懂”似的責怪般道:“當然是看進藤的比賽啊!比上課重要多了!你還沒見過他吧,越智,這小子在你來之前,一直都是院生第一哦!”
“第一嗎。”
越智康介,眼中立刻多出了銳利的敵意。
不過這也無關緊要,因為在自己加入之後,院生的新“第一”就會是自己了。
和谷沒看出他眼裡的不悅,還在大大咧咧說個不停:“哦,準确來說是伊角先生被他擊敗之後。在那之前第一都是伊角先生啦。”
“你沒必要補上這一句的,和谷。”伊角本人無奈地低下頭,“啊,開始了!”
鏡頭裡,川崎三段僵硬着臉,落下第一枚黑棋。星位。
光馬上落下第一枚白棋。對角的星位。
啪!
——好快!根本不像經過思考!不能被他騙了!這一定是在施壓!想着跟上他的速度就會中招!
明明才下了一手而已,對面的川崎的額頭已經布滿了冷汗。
與進藤光這邊凍得像冰窟的寒意相反,另一側的對局室裡,塔矢亮和蘆原弘幸則是十分友善地互道了早安,才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緩緩落座。蘆原和亮相識的時間早已超過亮人生的一半,對于這位師兄,亮一直秉持着朋友般的敬意,實際上兩人交手也經常互有勝負,如今在定段賽上相會,倒令蘆原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
畢竟小亮認識進藤之後,就幾乎完全不來找自己下棋了嘛……蘆原有些遺憾地摸了摸後腦勺。
這也沒辦法,再怎麼說進藤的棋力也強得太驚人了,别說小亮了,連那個最要面子的緒方大師兄都直勾勾盯着進藤看、一秒都沒松懈過。
如何,一段時間不見,小亮是去了更遠的地方……還是自己也稍微追回來了一點呢?他們還有資格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競争嗎?他還能以“小亮的朋友”自居嗎?
蘆原懷着這份強烈的想要挑戰“自我”的心情,選擇報名了這次對弈。
猜先結束,亮執黑先行。
走了幾步,蘆原稍微放下了心中的不安。是小亮的棋。和平時沒有太大差别,是他熟悉的小亮的棋。
——如果你這樣想的話,結果就已經決定了,蘆原先生。
亮不動聲色地看着對手的表情,将真正的想法隐藏起來。這也是遇到虎次郎之後,經由他的點撥,而領悟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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