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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牌坊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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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貫南北的京廣鐵路從花園鎮穿城而過,把整個鎮子劃分成路東和路西兩大部分。橫穿鐵路的通道,主要有北道口、中道口、南道口和花園火車站内的人行天橋。

北道口是主幹道,從花園鎮到孝天城的孝花公路就是從這個道口經過的。董志芳告訴王加根,去牌坊中學走北道口比較好找。

報到那天,王加根騎着自行車,穿過京廣鐵路花園段北道口,沿孝花公路向王家崗方向行進。走了二十分鐘的樣子,快到官塘水庫的時候,出現了一條岔道口。雖然都是柏油馬路,但右邊那條道路明顯要窄一些。董志芳說過,走那條道可以到武漢鐵路局花園技校,穿過鐵路技校,就可以看到牌坊中學。

王加根騎着自行車邊走邊尋找,時不時還下車詢問别人。

所謂穿過鐵路技校,實際上是走鐵路技校教學區圍牆與生活區圍牆形成的一條狹長巷子。巷子十來米寬,有一百多米長。走出巷子,就是一望無際的田野。田野之中,有一條可以勉強行走汽車的土石路,連接着遠處的高牆大院——院子裡紅磚瓦房依稀可見。

王加根估計,那裡就是牌坊中學。

他一直把自行車騎到那片院牆的牆根兒。院子外面,有一片平坦的場地,南北各栽有一副籃球架,顯然這裡是操場。操場四周雜草叢生,中間經常被踩踏的地方,露着光秃秃的黃土,酷似謝頂男人的秃頭。正對操場的圍牆正中,有一個鐵栅門,兩米來寬。怎麼沒有校名招牌呢?這是牌坊中學嗎?

他滿腹狐疑地推着自行車走進鐵栅門。

圍牆裡面有五排東西走向的紅磚瓦房。最南邊的那排坐南朝北,門往北開;其餘四排坐北朝南,門往南開。相鄰兩排瓦房相距二三十米,空地上栽着零星的樹木,點綴着一些開着紅花或者黃花的美人蕉。五排磚瓦房的西頭是一條火磚頭鋪成的甬道,方便人們通行。

院子裡看不見一個人影兒。

王加根把自行車鎖在甬道旁的亂石雜草間,在甬道上信步慢行。突然,從南數第二排房子最西頭那個房間的玻璃窗推開了,露出一個穿着白汗衫的中年男人胖乎乎的腦袋。他馬上走過去打招呼。

那人也從屋子裡走出來,熱情地與王加根寒暄。簡單地交談過後,王加根确認這個地方就是牌坊中學,與他講話的中年人是學校教導主任,姓張名仲華。

張仲華手裡拿着一把折疊紙扇,不停地扇着風。白汗衫罩着一條寬松的花短褲,赤腳穿着一雙塑料拖鞋。肥胖的臉上泛着油光,紅裡透黑,呈現出豬肝一樣的褐色。可能剛剛午睡醒來,眼角糊滿了眼屎。這形象,完全看不出是一個教師,更沒有一點兒學校領導的樣子,活像一個殺豬宰羊的屠夫。

趁着拉話的功夫,王加根瞅了一眼張仲華的宿舍。

水泥地面,石灰粉過的牆壁,房頂有棕色的天花闆。房子的基礎條件還是相當不錯的,但整個屋子卻顯得非常淩亂,被主人糟蹋得不成樣子。沿牆擺着兩張課桌,還有一條闆凳和兩把椅子。單人床是用木闆加寬了的,但加寬部分與床的鋪闆不在一個平面上,有的地方高,有的地方低,顯得凸凹不平。房間似乎從來就沒有清理過,也沒有認真打掃過。廢棄的試卷、作業本、舊報紙、舊書、空酒瓶、搪瓷缸、牙膏皮、破鞋子、酒精燈、試管、軸承、元規、教學用的三角尺……散落在屋子的各個地方,如同一個廢品回收站。

“喲嗬!你們怎麼今天就來了?不是通知明天報名嗎?”張仲華突然滿臉堆笑,對着剛進校門的兩個女生打起了招呼。

其中一個女生用标準的普通話回應,說她們去鄒肖村同學家裡玩,路過學校,順便進來看看。

張仲華似乎忘記了王加根的存在,露出一臉媚笑,與兩個女生套近乎,說話的語氣也柔和了許多,還裝腔作勢地說起蹩腳的普通話,顯得陰陽怪氣。

王加根感覺非常難堪,對眼前這個肥胖的男人産生了厭惡。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時,他看見校大門那裡又進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于是借機向張仲華告辭,朝剛進學校的那個男人走過去。

來人叫鄒貴州,是牌坊中學後勤主任。聽說王加根是新調來的老師,他馬上與加根握手,連說了幾個“歡迎”。鄒貴州在牌坊中學工作好幾年了,家就在附近的鄒肖村。接着,他盡地主之誼,帶着王加根在校園裡轉了轉,介紹學校的基本情況。

“這裡曾經是花園公社重點中學,辦的全部是高中班。後來公社修建了路東中學,高中和重點随即轉向路東,現在重點中學恐怕又轉到橋西中學了。”鄒貴州略顯傷感,可能是擔心負面情緒影響王加根,又介紹起了牌坊中學的優勢,“這裡的地理位置還是不錯的。離駐軍部隊和鐵路技校比較近,距我們鄒肖村也不遠。抄近道兒去花園鎮,也就三四裡路的樣子。學校用的是鐵路技校的電,自來水是從駐軍部隊抽水房接過來的。你看見操場旁邊的那棟小紅房子了嗎?那就是駐軍部隊抽水房。王家崗部隊營房用水,就是從我們這裡抽上去的。”

王加根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鄒貴州又從南往北介紹起了學校的五棟校舍。第一棟、第二棟和第四棟是教室及教師宿舍;正中間那棟是辦公室,最後面那棟是學校食堂和學生宿舍,公共廁所在緊挨着辦公室的東頭。

走到第四棟與第五棟校舍之間時,王加根果然看見了一個馬槽形狀的水池,水池上方有自來水管和兩個水龍頭。

鄒貴州走近水池,打開水龍頭,一邊洗手一邊說:“老師們用水都到這裡提。學生們蒸飯洗米洗碗也在這裡。部隊抽水房門口還有一個水龍頭,水也是随便用。”

聽到這些,王加根倍感欣慰。

與襄花小學相比,這裡各方面的條件明顯要好得多。不過,他最關心的還是住宿安排。他特别希望能夠一個人住一間宿舍,擁有自己獨立的空間。于是,試探性地提出了這個問題。

鄒貴州說,學校裡總共有十幾間教工宿舍。因為教師們的家都在附近鄉村,或者在花園鎮,一般都是早上來、下午走,沒有住校的,有些教師中午也回家休息。比方,他們鄒肖村的幾個教師,還有家在鐵路技校的兩個教師,學校都沒有給他們安排宿舍。

“已經分到宿舍的,基本上都是一人一間。少數青年教師兩個人合住,也是把一通間隔成兩半兒,每人半間,互不打攪。”

這就好!王加根想,如果學校能夠安排他單獨一個人居住,那是最好的。萬一安排他與其他教師合住,他就申請要靠裡面的半間,能夠單獨上鎖,隻要有一個安靜的環境讀書寫作就行了。

正在他們交談時,其他教師陸陸續續走進了校園。

董志芳也騎着自行車進來了。太陽帽,太陽鏡,防曬袖套,與在襄花小學上班時一樣,全副武裝。

“走!去辦公室坐吧。”鄒貴州提議,“丁校長一到就要開會了。”

辦公室是由多個房間貫通連接起來的。中間的三間大房有兩個圓形拱門隔開,東西兩頭各有兩間小房。三間大房共一個大門進出,是辦公室的主體部分。兩頭的小房間另外開有一個小門。

從房間整體布局及辦公桌椅的數量上看,全校教師應該是集中在一起辦公。東頭小房間的牆壁上,張貼着《作息時間表》《教師輪流值日表》《周工作安排表》,懸挂着由小黑闆制作的《課程總表》,另外還有幾面錦旗和獎狀。看得出,這裡是學校領導辦公的地方。

正在大家一邊兒閑聊、一邊兒等候丁校長的時候,一個頭發卷曲、留着小胡子的年輕人拎着一大塑料袋糖果走了進來。他把塑料袋放在辦公桌上,從裡面拿出兩包香煙。

“先發煙,再發糖。”小胡子邊拆香煙邊說。

“怎麼?趙老師有什麼喜事?娶媳婦了?”鄒貴州打趣道。

“我能有什麼喜事?媳婦還不知在什麼地方呢!”被稱作趙老師的年輕人解釋道,“我們班左平考上了中專,接老師們明天去他家裡玩一玩。托我代勞,邀請各位。明天中午十二點,大家都去啊!”

辦公室裡的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抽煙的教師吞雲吐霧,不抽煙的教師津津有味地嚼着水果糖。

“不好意思!遲到了。”一個三十多歲、身材高大、略顯瘦長的男子走進辦公室,笑着向大家檢讨,同時解釋遲到的原因,“車騎到半路上,鍊條斷了。真他媽的倒黴!”

“這不是好兆頭咧!開學第一天,校長怎麼就掉了鍊子呢?”頭發蒼白、滿臉絡腮胡子的黃老師調侃道,引來哄堂大笑。

新學期第一次全校教職工大會随即開始了。

先由學校黨支部書記兼校長丁勝安講話。他首先對新來的董志芳老師和王加根老師表示歡迎,簡單地介紹了一下這兩個新同事的情況。他說,董志芳老師既是部隊家屬,又是學校教師,這對學校和駐軍部隊搞軍民共建将會起到不可忽視的促進作用。王加根老師雖然參加工作時間不長,但在報紙和雜志上發表了不少文章,是未來的作家,教學方面堪稱後起之秀,所教的語文多次在大型考試中取得好成績,特别是作文教學方面,得到過區教育組領導的好評。

這種言過其實的介紹,顯然有誇張的成分,但大家還是抱以熱烈的掌聲。接下來,丁勝安宣讀了兩份花園區教育組印發的文件,然後安排布置新學年的工作。他說話語速不快,但聲音洪亮,态度又比較溫和,教師們聽得相當認真,唯有教導主任張仲華,靠在椅子上睡着了,還發出輕微的鼾聲。

丁勝安對張仲華的表現視而不見,繼續講他的。直到全部工作都布置完畢,他才喊了一聲“張主任”。

張仲華從睡夢中驚醒,正襟危坐,清了清喉嚨,開始宣布教師們的分工和課程安排。

正在張仲華講得唾沫四濺的時候,剛才發煙發糖的“小胡子”趙老師突然站起身,蹑手蹑腳地走向辦公室的一個牆角。另外兩個青年教師随後也站起身,分别走向牆角的兩邊。趙老師見兩邊的人已經到位,猛地沖向牆角,對着一隻碩大的老鼠猛踹。兩個青年教師圍追堵截,你一腳,我一腳,終于把那隻老鼠踩死了。

趙老師拎着老鼠尾巴,把嘴角還在滴血的碩鼠提了起來,交給炊事員小肖:“金平,拿去剝了!算個菜。”

肖金平接過老鼠,笑嘻嘻地離開了。

會議繼續進行。張仲華宣布完教師分工和課程安排情況,後勤主任鄒貴州接着發言。他通報了各教室的課桌、闆凳和窗玻璃損壞情況,希望班主任老師加強對學生的教育,要愛護公物,損壞必須照價賠償。最後,通報教職工宿舍調整安排計劃,他一再強調,這裡學校領導班子集體研究作出的決定。

王加根比較幸運。擔任初一(1)班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而且分到了辦公室東頭的那間小宿舍,一個人單獨居住。

散會後,鄒貴州用大嗓門提醒大家,中午學校食堂有酒喝。肖金平剛剛領了暑假照校的補助,想表示表示。

多數教師笑着離開了。前往食堂的隻有校長丁勝安、後勤主任鄒貴州、體育老師程彩清和“小胡子”趙乾坤。

王加根正準備推自行車離開,被丁勝安和鄒貴州喊住了,叫他吃了飯再走。盛情難卻,他隻得推着自行車一起去學校食堂。

酒菜已經擺在食堂隔壁的一個小房間裡——那裡應該是炊事員住宿的地方。兩張課桌并在一起,鋪有報紙的桌面上,擺着兩瓶“小黃鶴樓”白酒和五六個盛有菜的碗碟。青椒炒瘦肉,肥肉片炒大白菜,油炸小喜頭魚,花生米,蘭花豆,韭菜炒雞蛋,還有一盤用洋蔥炒的葷菜,估計是剛才在辦公室踩死的那隻耗子。

肖金平拿出一次性塑料碗、塑料杯和筷子,忙不疊地分給大家。

六個人團團圍坐,開始斟酒吃菜。丁勝安先端起杯子,說是為王加根接風洗塵。兩人各喝了一大口。其他老師見王加根能夠喝酒,而且比較直爽,矛頭自然而然地轉向這個“新人”。

大家輪番向他敬酒,力圖把他灌醉。

出于禮貌,王加根也不好意思拒絕别人。隻要有人把杯子伸過來,他就端起杯子和誰碰,來者不拒。

沒一會兒,一瓶酒就見了底兒。

體育老師程彩清見王加根沒什麼反應,讓肖金平拿來兩個花瓷碗,将第二瓶酒平分,說是要與王加根“二一添作五”。

這下可把王加根給難住了。喝下這半斤白酒,他估計自己必醉無疑,于是一個勁地推辭。

程彩清不依不饒,說王加根不夠意思,不給他面子。

丁勝安、鄒貴州、趙乾坤也跟着起哄,說“甯可醉人,不能卻情”。如果哪個不喝下這一碗酒,就從桌子底下爬過去。

萬般無奈,王加根隻有舍命陪君子。豁出去了!他赴湯蹈火般地端起花瓷碗,一飲而盡。

大夥連聲叫好,有的鼓掌,有的翹起大拇指,說王加根海量。

挑事的程彩清卻蔫了——他原指望虛張聲勢能夠唬住王加根,認為王加根喝完這碗酒就會醉倒,沒想到這小子“幹碗”後,安然無恙。他于是向王加根道歉,說自己确實沒有能力喝下半斤白酒。他掏出香煙,散給大家抽,并甘願受罰。說話間,真的趴下身子,如豬狗一般,從桌子的這邊鑽到了那邊……

酒足飯飽。肖金平趕緊把桌子收拾幹淨,從食堂裡拿來一隻瓷盤子,又把一副黃顔色的紙牌擱在盤子上面。

丁勝安、鄒貴州、程彩清、趙乾坤四個人各坐桌子的一方,開始抹扯胡。

紙牌上寫着一些變形的中文字。按“上大人”“丘乙己”“化三千”“七十士”“爾小生”“□□子”“佳作仁”“可之禮”分别組合,赢牌時,就拿起需要的那張牌在瓷盤子上磕一下。

王加根第一次見到這種賭錢遊戲。看了好半天,也沒有弄清其中的道道兒。感覺無聊,他就向大家告辭,提前離開,去襄花小學收拾自己的東西。

牌坊中學位于花園鎮的正東面,距離花園鎮街上也就三四裡路的樣子。校園前不挨村,後不着店,孤零零地坐落在一片荒涼的土崗上。土崗周圍是一望無際的田野,以及星羅棋布的水塘。離學校最近的村莊是鄒肖村,最近的單位是武漢鐵路局花園技校和王家崗駐軍部隊。從學校前往花園鎮,除了王加根報到時走的那條路,還可以抄近道,走連接鄒肖村與花園鎮的一條機耕路。機耕路兩三米寬,可以行走手扶拖拉機。不過,平時通行比較多的,還是闆車、三輪車、自行車、摩托車和行人。每天從早到晚,機耕路上人來人往,顯得比較繁忙。走這條路去花園鎮,比繞道鐵路技校要近一半兒的路程。

牌坊中學的夜晚非常安靜。王加根調來之前,學校沒有住戶,每到晚上校園裡總是空無一人。他調來之後,才多了他這麼一個光杆司令。早晨天亮之後,七點鐘左右,才有人陸陸續續進入校園。教師和學生們從四面八方朝這裡聚集,将沉睡中的校園喚醒。緊接着,就有了歡聲笑語,有了教師聲嘶力竭講課聲、學生們朗朗的讀書聲。校園顯得生機勃勃,熱氣騰騰。而下午放學之後,嘈雜的校園又會安靜下來,變得死一般的沉寂。周末或者節假日不上學的日子,牌坊中學從早到晚難得見到一個人影,如同一座香火不旺的寺廟。

王加根每天早晨五點半起床,打開收音機,收聽英語廣播講座。聽完講座,再開始背單詞、讀課文。當王家崗駐軍部隊方向傳來嘹亮的起床号聲,他就換上運動鞋和運動衣出門鍛煉。出學校大門向北,朝着花園鐵路技校的方向跑步,跑到駐軍部隊營房那裡再折返。趕上興緻高的時候,他會跑得更遠,上孝花公路,一直跑到官塘水庫。返回學校之後,趕緊刷牙洗漱,到學校食堂過早,精神飽滿地投入一天的工作。備課上課改作業,與學生交心談心,做好班級管理。不過,八小時之外,他大部分時間還是貢獻給了文學創作。特别是每天晚飯之後,從學校周圍的田野散步回來,他就鑽進那間十幾平方米的鬥室。拉開電燈,關上房門,開始靜心地讀書或者寫作。

周末是最甜蜜的日子。他會騎上那輛載重自行車,長途跋涉,前往百裡之外的方灣中學與情人相會,了卻一個禮拜的相思債。方紅梅有時也會來牌坊中學陪伴他。兩人厮守在空蕩蕩的校園裡,如同伊甸園裡的亞當和夏娃。

王加根發現,牌坊中學的管理文化和工作氛圍與襄花小學明顯不一樣。最直觀的感覺,就是學校領導比較随和,沒有官架子,不裝腔作勢,與教師之間關系比較融洽,不像襄花小學那樣等級森嚴。學校領導開會時提的要求很高,講得很嚴肅,但真正執行起來又是另外一回事。管理松懈到了放任自流的程度。上班時,隻要教師們在各自的崗位上,領導們就高枕無憂。雖說學校有坐班制度,但執行得不嚴格,環境非常寬松。全校教師集中在一起辦公,大家該幹活兒的時候幹活兒,活兒幹完了,就談笑風生。哼幾句流行歌曲,唱兩段京劇或者楚劇,甚至可以把桌上的東西挪開,殺幾盤象棋。沒有人幹涉,也沒有人覺得不正常。學校領導甚至會站在旁邊觀戰,為下棋的人呐喊助威,幫忙支招兒。

王加根還發現,牌坊中學的酒文化和牌文化氛圍特别濃厚。

開學典禮那天,學校食堂準備了三桌酒席,全校教職工會餐。菜堪稱豐盛,白酒随意喝,每人還有一瓶啤酒。大家劃拳猜令,吵吵嚷嚷,喝得面紅耳赤,撐得肚子溜圓,不停地伸長脖子打嗝兒,還有人當場就吐了。接着,是考上中專的學生請客,排隊舉辦謝師宴。還有一些家庭條件比較好的新生家長,也到學校來請老師們去家裡坐坐,旨在為孩子未來的學習創造一個良好的環境。學生家長請客都是傾盡财力,拿出家裡最好的吃食,搞得相當豐盛,甚至有點兒鋪張。不管老師們能吃多少,菜的數量、份量和質量都追求高大上。甯可浪費,也要表現出慷慨大方,顯示請客的誠心。

王加根因為單身一人住在學校,又過早地暴露了酒量,有學生請客時,大家都會把他拉上。開學個把月,他已經去過好幾個學生的家裡。胡吃海喝,讓他的腸胃都有點兒不堪重負。

如果教師家裡有紅白喜事,大家自然都會去送禮捧場。即使沒有紅白喜事,平時遇上一點兒沾喜氣的事情,大家也會以此為由頭,吵着鬧着聚餐。炊事員肖金平照校領了補助,專門為此請客,王加根當時感覺有點兒挨宰的意思。可是,後來出現的一些請客理由更奇葩,讓人啼笑皆非,覺得不可思議。抹牌赢錢了請客,考試得獎了請客,評上先進了請客,添置新衣裳了請客,戴上手表了請客,買自行車了請客……幾乎每天都有人主動掏錢,讓炊事員肖金平跑路,去花園鎮買菜回來加工,在食堂裡請大夥兒喝酒。

牌坊中學有個教師調到橋西中學,大家幫他搬運行李,為他送行。結果,那位教師把所有幫忙的人請到館子裡吃了一頓,花了二十多塊錢。王加根知道這事後,感覺很不好意思。因為他從襄花小學來這裡報到時,行李也是四個青年教師用闆車送到牌坊中學的。他不僅沒有請别人吃飯,連水也沒有給别人喝一口。

如果實在想不出請客的理由,酒瘾又犯了,還是有人提着酒瓶子到學校食堂,讓大家把飯菜彙集在一起,推杯把盞地喝起來。大家圍在水泥乒乓球台子周圍,站着或者蹲着,喝劣質酒,吃家常菜。這樣的聚餐與社會上盛行的公款吃喝相比,顯得有點兒寒碜,但教師們照樣吃得津津有味,喝得痛快淋漓。大家不願意獨自關在宿舍裡喝悶酒,喜歡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圖的就是喝酒時的熱鬧氣氛,尋求一個交流感情的機會,用酒來驅趕寂寞、排遣煩憂,用酒來慶祝成功、分享快樂……酒喝完了,接下來的節目就是打牌——抹扯胡,也不知道這種紙牌遊戲怎麼會有那麼大的魅力。牌坊中學的教職工中,除幾個女教師以外,幾乎每個人都喜歡玩這東西。他們利用午休或者下班之後的休息時間,聚到某位教師的宿舍裡抹得熱火朝天。有時還通宵達旦的玩兒,整晚上不回家。

王加根有時參加飯局喝酒,但絕不染指抹牌。他覺得這種遊戲太耗時間,而且生疏感情,無異于浪費生命。他一直以自己不會玩為借口,拒絕參與這種遊戲。即使是學校領導撺掇,也不去學習和研究這種紙牌的玩法。他知道,同事們沉迷于扯胡,主要還是由于空虛和無聊。大家八小時之外無所事事,沒完沒了地誇誇其談。說去說來總是那麼一些老生常談的話題,不如抹牌賭博刺激。

王加根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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