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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人工流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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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四月份,太陽不知躲到哪兒貪玩去了,天總是陰沉沉的。

清明節那天,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此情此景,總會讓人們不由自主地朗誦那首脍炙人口的短詩:

清明時節雨紛紛,

路上行人欲斷魂。

借問酒家何處有?

牧童遙指杏花村。

這段日子,無論是城市還是鄉村,人們常會懷着憂傷和崇敬的心情,去為死去的親人掃墓上墳,寄托對故人的哀思。

在方灣菜園子村方紅梅家裡,今年清明節的祭祀活動比往年要隆重一些。在孝天城上學的敬文和臘梅都回來了,全家六口人聚在一起。

堂屋的神台上,擺放着香爐和兩根燃燒着的蠟燭。方父關上大門,和方母一起把廚房裡的飯菜往八仙桌上端,來來往往地跑了好多趟。這些食物是祭祖的,暫時還不能食用。飯菜全部上桌後,還要給祖先們斟上白酒。

接下來是燒紙。方父把特意買回來的黃表紙解開,抽出幾張用打火機點燃,放在正對着八仙桌的地面上。然後不停地往火苗上添加紙張,直到形成一個熊熊燃燒的火堆。其他人陸陸續續地拿起黃表紙,跟着往火堆上扔。投放紙張的同時,每個人口裡都念念有詞,祈求祖先保佑。方父方母反複念叨的,是保佑敬文和臘梅考上大學。

沒一會兒,整個屋子裡就煙霧彌漫,黑灰到處亂飛,熏得人眼淚直流。大家堅持把紙燒完,沒有人随便離開。

方父從裡屋拿出一個灰色麻布袋子,鋪在正對着火堆的地面上。他雙膝跪在麻布袋子上,雙手趴地磕了三個頭,再站起來作了三個揖。方母緊随其後,也趴在地上磕了三個頭,站起身作了三個揖。然後依次是紅梅、臘梅、敬文和敬武。全家人磕頭作揖完畢,等黃表紙燒完之後,再打開大門,到門口燃放鞭炮。

這個環節,敬文敬武是最積極的。他們一人拿了一卷浏陽電光炮,一邊往大門外走一邊拆開。把兩卷鞭炮平攤在門口的地面上,兩人分别點燃。很快,劈裡啪啦的響聲震耳欲聾,鞭炮的碎屑到處跳蹦,白色的煙霧四散升騰,空氣中彌漫着濃濃的火藥味。

放過鞭炮,在家的祭祀活動就算告一段落,大家準備去墓地。方父扛起一把鐵鍬,方母拎起裝有碗筷、酒瓶和酒盅的竹籃子,敬文提起裝着黃表紙、線香和蠟燭的塑料袋,敬武抱着兩卷鞭炮,紅梅和臘梅把八仙桌上的食品挑了幾樣拿上,一個跟着一個,浩浩蕩蕩地在村子裡穿行。

菜園子村沒有公共墓地,死了人通常都是埋在自家的責任田裡。方家老奶奶是去年秋天去世的,入土時間還不到一年,墳墓被綠油油的麥苗掩埋着,墳頭上的野草不是很茂盛,還殘留着花圈的骨架。

墓地的祭祀儀式大同小異,燒香、化紙、磕頭、作揖、燃放鞭炮。如果說有什麼不同的話,就是多了修整墳墓的環節。

上完墳回家的路上,方紅梅突然感覺頭暈,走路不知輕重,腳似乎踩在棉花上一樣,飄飄欲仙。緊接着,腸胃也開始鬧騰,一股辛辣的暖流直沖喉管。她蹲下身子,在田間地頭嘔吐起來。

方父、方母、敬文、敬武已經走在前面,留在她身邊的隻有臘梅。妹妹關切地問姐姐怎麼了,要不要去醫院。

紅梅擡手抹了抹嘴唇,揩了揩眼淚,紅着臉回答:“可能是昨晚上沒蓋,涼了肚子。”

“那還是去醫院看看吧!”臘梅着急地建議。

“不用。回家休息一下,喝點熱開水就會好的。”紅梅邊回答邊站起身,繼續用手背擦着眼淚,跟在家人們的後面,慢慢地行走。

吐過之後,感覺身體舒服了一些,不過腦子更亂,甚至有點兒惶恐不安。她心裡很清楚,嘔吐并非晚上“涼了肚子”,極有可能是懷孕。她私下裡推算過,三月十五号就該來月經,而今天都四月四号了,還沒有動靜。超期一個禮拜時,她就有點兒慌亂。不過,還心存僥幸,畢竟以往月經提前或延後的情況也時有發生。可随着超期越來越長,她的憂慮就與日俱增。

自從突破男女之間最後那道防線,她和王加根見面,總會不由自主地做那個事情。盡管選擇的是“安全期”,但沒有采取任何避孕措施,并不安全。本來,方紅梅這個周末是準備去牌坊中學,把可能已經懷孕的情況告訴王加根,一起商量對策的。還沒有等她動身,加根就來信了,說這個周六周日要參加自學考試,正式開始奔文憑。

現在奔文憑的途徑較多,且各有特點。脫産進修、函授、夜大必須參加入學考試,學制相對比較固定,專科三年,本科五年,堅持學完一般都能夠畢業;廣播電視大學、網絡遠程教育無須參加入學考試,修滿規定的課程就能畢業,在學制上沒有保障。有的人很快,兩年或者三年就能夠拿到文憑;有的人則比較慢,需要五年、六年,甚至更長時間。還有的人考考停停,終生也沒有拿到大學文憑。

方紅梅接受一些老教師的建議,準備報考湖北大學本科函授班,正在抓緊時間複習。她曾勸王加根與她一起報考,王加根沒有同意。

加根有自己的考慮。

他沉迷于文學創作,正在苦心孤詣地寫小說,編織作家夢。因此,不想為複習備考耽誤太多時間,更不想被函授學習牽着鼻子走,定期完成作業,按時參加面授和結業考試。另外,他覺得本科函授學習學制太長,需要五年時間。與其花五年時間奔文憑,不如用五年時間寫小說,說不定能在文學創作方面有所建樹。

然而,大學文憑又是必不可少的。

教育行政管理部門對教師的學曆有硬性要求。小學教師必須取得中專文憑,初中教師必須取得大專文憑,高中教師必須取得本科文憑。文憑達不到任教學段的要求,在職稱評定、職務晉升、工作安排等方面都會吃虧,甚至在激烈的競争中淘汰出局。

正在他陷入兩難境地的時候,省報上發布了一條振奮人心的消息:湖北省即将舉行高等教育自學考試。

他覺得這種奔文憑的方式比較适合自己。

高等教育自學考試雖然難,但學習方式靈活,無須受制于人。平時在家裡自學,每年四月份和十月份到孝天城參加考試。考試合格一門,拿一門單科結業證。全部課程合格後,就可以用單科結業證去換取大專文憑。

今年四月上旬,是王加根首次參加自學考試。方紅梅不想在這個時候去叙說自己的煩心事,怕影響他複習。等他考完試再說吧!

清明節過後,在焦慮不安和提心吊膽中苦熬十天,總算等來了周末。周六吃過午飯,方紅梅就坐班車來到了孝天城。

她準備先到醫院檢查一下,然後坐火車去牌坊中學。

顧不上去孝天一中見弟妹,她直接去了城站路上的孝天地區婦幼保健院。

排隊挂号。交費。尿液化驗。抽血檢驗。

穿着白大褂的女醫生笑容滿面地通報:“恭喜你有喜了!”

這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方紅梅呆若木雞地坐在椅子上,臉上滿是憂郁。

女醫生還在一個勁地告誡她懷孕期間應該注意的問題。

她感覺渾身發冷,手心冰涼,木然地站起身,慌慌張張地走出婦幼保健院。來到醫院門口的公交車站,她手扶鐵欄杆,搖搖欲墜。

怎麼辦?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一個沒結婚的大姑娘居然有了身孕。這讓她如何在社會上做人?外人指指點點,朋友議論紛紛,同事嘲笑,同學譏諷,父母責罵……這些都會鋪天蓋地。

唾沫星子淹死人啊!

想到這裡,二十一歲的方紅梅不寒而栗,一籌莫展,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突如其來的災難。

開往火車站的公交車進站了,她跟在拼命擁擠的人群後面,最後一個上車。

車上水洩不通,别說座位,連立足的地方都沒有。人挨着人,前胸貼着别人的後背,如打楔子一般,活動一下就非常困難。人體散發出的汗臭味、乘客拎着的熟食味、汽油味、從車窗外面飄進來的柏油馬路散發的瀝青味,各種氣味混合在一起,熏得她一陣陣作嘔。

真是比死去還讓人難受啊!

花了近半個小時才到孝天達火車站。

方紅梅買好車票,坐在候車室的長條木椅上。看到一些年輕的女旅客與小孩子親昵嬉戲,女性的母愛油然而生。

她雙手放在肚子上,開始胡思亂想。

“我也懷上了自己的孩子!孩子啊!假如你能夠順利出生,我同樣會像那些母親一樣愛你,為你傾注全部心血。可是,你來的不是時候。我還是一個大姑娘,還沒有結婚啊!為什麼會這樣呢?命運怎麼要如此捉弄人?”

經過半個多小時的車程,在花園火車站下車,又步行一個多小時到達牌坊中學。投入王加根的懷抱後,她迫不及待地把這條說不清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的消息,告訴了心上人。

王加根自然也很震驚,好半天沒有做聲,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該怎麼辦。

結婚?他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思想準備,而且也不具備結婚的條件。他才二十歲,還不到法定結婚的年齡。當然,這個可以變通處理,先不領取結婚證。可問題是,他什麼都沒有準備,兩手空空,兜裡沒錢,地地道道一個窮光蛋。他和方紅梅又不在一起,天南地北地扯着。生了孩子怎麼辦?就算他們不在乎這些,紅梅的父母能同意麼?

還有一點,也是讓他想起來就後怕,甚至有點兒膽顫心寒的。結婚之後,他們就得圍着小家庭轉。整日柴米油鹽醬醋茶,為吃喝拉撒和撫育小孩操勞,他的自學考試怎麼辦?方紅梅的函授備考怎麼辦?他們的事業、前途和理想不是都完了?

如果不結婚,就隻能去醫院引産,把這個孩子做掉。

兩人權衡利弊,痛苦地商量了一晚上。最後達成一緻意見,狠心做掉這個來得不是時候的小生命。

第二天上午,王加根騎自行車帶着方紅梅,前往孝天市第二人民醫院,到婦産科要求引産。

“你們是夫妻嗎?”婦産科醫生敏感地問。

方紅梅沒有做聲。

“是!”王加根果斷地回答。

“那把你們的結婚證拿出來給我看看。”

“結婚證放在家裡,沒有帶來。”王加根繼續撒謊。

“那不行!我們必須确認你們是夫妻關系,才能做流産手術。”

兩人面面相觑,隻能悶悶不樂地離開。

在這家縣級醫院碰壁後,他們又帶着僥幸的心理,前往花園鎮醫院和花園區衛生院。結果,别人都要求他們提供夫妻關系證明。

既然公立醫院不行,那就去私人診所試試。就算做不了流産手術,開點兒堕胎藥也行。

據說,離花園鎮十幾裡路的江河村有個遠近聞名的老中醫,看病神奇,被人們譽為神醫。

他們風塵仆仆地趕往江河村。

見到老中醫,王加根謊稱他們是花園鐵路技校的學生,正在談戀愛,做出了丢人的事情,求老中醫幫助他們堕胎。

老中醫聽過王加根的陳述和要求,不假思索地回絕了,還說自己最見不得亂搞男女關系、作風不正派的人。

王加根重申他們是戀人,并不是亂搞。

“戀人畢竟還沒有結婚嘛!沒有結婚就懷了孕,不是亂搞是什麼?”老中醫反問,“你說不是亂搞,那懷了孩子為什麼要打掉?第一胎,又沒有違反計劃生育政策。”

王加根無言以對。話不投機,他隻好拉起方紅梅的手,準備離開。

“如果你們願意出一千塊錢,我可以考慮幫助你們。”在他們快走出大門時,老中醫突然亮出了底牌。

一千塊錢?原來這老東西是想敲竹杠。

“如果我們有一千塊錢,就不會為結婚犯愁了。我們肯定會舉辦一場紅火熱鬧的婚禮,然後把這個孩子生下來。還用得着找你?”王加根心裡這樣想,沒有理會這個老奸巨滑的老中醫,徑自離開了。

回到牌坊中學,兩人疲憊不堪,垂頭喪氣。他們坐在宿舍裡相對無語,不後悔,也沒有埋怨。他們知道這些都不能解決問題。

經過慎重的考慮,王加根提出,先領結婚證,再去正規醫院做流産手術。

他們沒有單獨的戶口簿,領結婚證必須由單位出證明。方紅梅不存在什麼問題,未婚,年齡也達到了法定婚齡。王加根卻遇到了一點兒障礙,法律規定男年滿二十二周歲才能結婚,而他隻有二十歲。怎麼辦?隻能找丁勝安幫忙,求他開證明時虛報年齡。

丁勝安是個嘻哈馬虎人。接過王加根遞過來的香煙,聽過王加根的請求,二話沒說,就開了個“虛假證明”。

就這樣,王加根和方紅梅一起到花園區人民政府領到了紅彤彤的《婚姻證明書》。揣着結婚證,兩人興沖沖地再次前往孝天市第二人民醫院。

婦産科醫生瞟了一眼結婚證,冷若冰霜地告訴他們,還要單位開證明,說明他們懷的是第幾胎。

這多麻煩啊!這不是明擺着讓他們公開醜事麼?也不知是醫院确有這方面的規定,還是婦産科醫生故意刁難,兩人聽過之後,如霜打的茄子。

他們垂頭喪氣地返回牌坊中學。王加根讓方紅梅在宿舍休息,自己騎上自行車前往丁勝安家裡。

運氣還不錯,丁勝安正好在家,同時在場的還有程彩清、趙乾坤和鄒肖小學校長鄒山青。四個人嘴裡叨着香煙,正在聚精會神地抹長牌。屋子裡煙霧缭繞,熏得人睜不開眼睛。

王加根謊稱上次開的證明有問題,必須重開。

“真麻煩!”沉迷于牌局的丁勝安顯然有點兒不耐煩,“你自己把證明寫好,我來蓋章!”

聽到這句話,王加根心裡竊喜。

他靈機一動,拿出一張白紙,對校長說:“我沒有帶鋼筆。您幹脆先把章蓋上,我回去寫。”

丁勝安猶豫片刻,還是喊他老婆把皮包拿過來。從皮包裡掏出學校的公章,在空白材料紙上蓋了一個紅印。

王加根道過謝,趕緊告辭。

回家開好證明後,兩人又一次來到孝天市二醫院。

婦産科醫生看過證明,又審問:“既然是第一胎,幹嘛要打掉?”

方紅梅說自己要考本科函授,老公在搞自學考試,兩人都在奔文憑,想晚兩年再要孩子。

女醫生再也找不出刁難的借口,于是拿起鋼筆,開了處方,叫他們到一樓收費處交錢。

交過二十元手術費,回婦産科時,方紅梅看見王加根站在二樓牆角,耷拉着腦袋,垂頭喪氣的樣子,心裡也蒙上了一層陰影。她本想過去安慰他幾句,看到走道上到處都是人,就放棄了這種打算。

她懷着沉重的心情,步履沉重地走進手術室。

一個中年女醫生和兩個年輕女護士神情冷漠,麻木不仁,按部就班地忙碌着。

方紅梅踏上手術台墊闆,雙腿不禁微微發抖,如同被押赴刑場的死刑犯。她平躺在手術台上,緊張地閉上眼睛。

“把吸引器拿過來!”女醫生吩咐護士。

接着,她的耳邊就傳來沙沙的響聲,渾身肌肉突然收緊。

吸引器伸進□□,如同刀子在腹腔裡剮,抽血,割肉。那簡直就是絞肉機,劇烈的疼痛讓她感覺生不如死。

王加根,你來呀!讓我抓緊你的手。你來呀!王加根。你就不擔心你的梅會死掉麼?她在心裡默默地呼喊着。

“你幾個月了?”女醫生突然問,伴有一股難聞的口臭。

方紅梅睜開眼睛,微微偏過頭:“兩三個月吧。”

“做女人真是難。你這多遭罪啊!”女醫生絮絮叨叨,“男的隻曉得自己快活,哪裡管女人的死活!”

脹痛難忍。

方紅梅禁不住呻吟起來,用微弱的聲音問:“快完了嗎?”

“快完了?”護士沒好氣地回答,“才開始呢。”

女醫生白了護士一眼,用和緩的口氣安慰道:“快了,快了。再堅持一會兒。有點痛啊!你再忍忍。”

方紅梅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好吧!為了保全名聲,就算是疼死,自己也認了。

過了近一個小時,女醫生才如釋重負地說:“好了。”

方紅梅從手術台上坐起來,穿好衣服,緩慢地走出手術室。

王加根迅速迎上去,扶着她,緩步走下樓梯。走出醫院,走到行人稀少的民主街上。

“我直接坐車回去吧!明天還要上班。”方紅梅說。

加根有點兒擔心:“你行嗎?要不到牌坊休息休息,明天再回去。”

“明天上午有我的語文課。今天必須回去。”方紅梅堅持要走,并且說自己感覺還可以。

他們于是沿民主街直接走向花園火車站。正好有一趟到孝天城的快車。王加根買好車票,把方紅梅送進站台,送上列車。

當南下的列車漸行漸遠、逐漸消失時,王加根突然揚起右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然後失聲痛哭起來。

剛才在醫院,坐在婦産科走道的長條椅上,他就一直想哭。隻是因為人多眼雜,才強忍着沒有哭出聲來,内心卻早已淚流成河。他罵自己是混蛋,沒有用。有女人愛,卻沒有能力娶别人。孕育了自己的孩子,又沒有勇氣讓他(她)來到這個世界。

“我是人嗎?我還能算一個男人嗎?我怎麼活得這麼窩囊?我有臉面對自己親愛的人嗎?我如何告慰那沒有長成人形就被自己扼殺的孩子?”他痛罵着自己,同時又想起了父親和繼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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