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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煩躁的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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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臨近,王加根滿以為學校領導會安排他補課的。

他教初二年級的語文,如果跟班上的話,新學年,他就該教畢業班了。按照慣例,每年暑假學校都會安排教師給即将進入初三的學生補課。提前上初三課程,為下學期複習備戰中考騰挪時間。

參加暑假補課的教師雖說犧牲了休息時間,但是能夠領到比平時上班高得多的補課費,大家不僅沒有怨言,還滿心歡喜,甚至把學校領導安排自己補課當成一種恩賜。隻有擔任初三語文、英語、數學、物理、化學等主要課程的教師,才能擁有這樣的機會。參加補課的教師,通常也是新學年拟教畢業班的人選。

因為中考的殘酷性和重要性,學校對初三教師的挑選向來比較慎重,通常會把教學能力最強、教學業績最好、經驗最豐富的教師安排在畢業班把關。挑選出全校各學科的拔尖教師,組成最強大的陣容,參與中考的白熱化競争。

之所以要這樣做,也是為形勢所逼。中考成績好壞與否,不僅事關初中畢業生的前途和命運,也直接影響學校的聲譽。在現行普通中學教育體制下,人們普遍關注的就是升學率。衡量一所中學辦得好不好,最重要的指标就是看升學率高不高。如果是高中,就看每年考上大學尤其是重點大學的人數有多少;如果是初中,則看每年考上中專和重點高中的人數有多少。應試教育的指揮棒很明确:高中盯高考,初中盯中考。可以這樣講,高中就是為高考而辦的,初中就是為中考而辦的。

升學率是中學教育的生命線,直接決定着學校的興衰與存亡。鑒于此,各中學對畢業班把關教師的挑選自然非常嚴格,不敢有絲毫馬虎。非畢業班教師可以輪換着上下,畢業班教師則相對固定,甚至多年“坐莊”。對于教師個人來講,能夠進入畢業班教師群體,往往也是一種榮耀。而想獲得這種榮耀,除了教師自身的努力,還必須得到學校領導的認可。

王加根到牌坊中學兩年來的表現可圈可點。他所擔任的語文課程,在每一次期中和期末考試中都優于平行班,在花園區也總是名列前茅。尤其是他在作文教學上的大膽創新,收效非常明顯。他所輔導的學生,先後在省、地、市級教育主管部門組織的作文競賽中獲獎,有的學生還在報刊雜志上發表了文章。

工作能力和教學成績擺在這兒,加上校長丁勝安三番五次承諾,他估計下學年肯定會帶畢業班,做好了暑假給學生補課的準備。但是,在放假前的校務會議上,張仲華宣布暑假補課教師名單時,卻沒有王加根。當時,他很失落,也非常郁悶。幾個長期教不上畢業班的年輕教師幸災樂禍,或者把他拉到一邊兒叽叽咕咕,為他打抱不平,說學校領導做事向來就是這麼“差火”。連那些喜歡他的學生們,都覺得王老師在牌坊中學“蠻吃拼”。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們也不願意過分地去指責牌坊中學的領導層。如果讓我們去決策這件事,同樣會感覺比較為難。畢竟,王加根從來沒有教過初三,沒有帶畢業班的經驗,又那麼年輕。讓一個剛滿二十歲的愣頭小子當把關教師,是要承擔一定風險的。弄不好,就會砸牌坊中學的牌子,耽誤學生的前程。

暑假補課的願望落空後,王加根又希望學校領導安排他照校。

每年寒假和暑假,牌坊中學都會安排人員值守,俗稱照校。目的是防止學校的财産被人盜竊,防止校舍及水電設施遭人破壞。照校人員原則上必須住在校園裡,白天晚上都要巡邏。

因為對人身自由有比較大的限制,又承擔着那麼重大的責任,照校人員能夠得到一筆額外的收入——照校費。盡管照校費數額較小,與補課費沒辦法相比,但畢竟是工資以外的收入,對于那些假期找不到門道兒賺錢的教師來說,還是有一定的誘惑力。

炊事員肖金平是丁勝安的外甥,又承擔着假期為補課學生和教師做飯的責任,基本上是固定的照校人員。另一個照校人員,名單則經常在變。今年情況比較特殊,校園裡有了加根夫婦和彩清老師兩家住戶。既然暑假期間他們都不外出,完全可以安排他們照校。

基于這種情況,王加根就産生了對照校費的渴望。不過,學校也不可能安排三個人照校——這不符合曆年來形成的規矩。屁大一點兒校園,也不需要這麼多人照看。領導隻能在王加根和程彩清兩人當中,挑一個出來與肖金平合夥照校。

王加根多麼希望學校領導安排他啊!他眼下太需要錢了。

方紅梅七月十号去湖北大學面授,等不到發七月份的工資,而家裡僅剩下準備油漆家具的那四十多塊錢。看來,這些錢隻能臨時挪作他用,而且必須盡量節省着花。在武漢學習和生活二十多天,往返路費、住宿費、餐飲費、教材費、資料費和購買日常生活用品的花費,需要用錢的地方多着呢!四十多塊錢全部給她也未必夠,還必須留下一部分給王加根。他要吃飯啊!留下的生活費,至少要讓他能夠維持到七月十五号發工資。

物質決定精神,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這些辯證唯物主義理論真是精辟啊!王加根算是有了切身體會。

為了錢,他現在竟然要與程彩清競争照校的機會。

王加根覺得,他和方紅梅兩個人在學校教書,又都擔任着主要課程,總比程彩清在領導心目中的地位重要吧!論人緣,他們夫妻二人也不錯。領導信任,同事尊重,學生喜歡,家長們好評。這些都是不學無術的程彩清無法相比的。從經濟狀況來看,王加根和方紅梅眼下也要困難一些。他們還欠着學校兩百塊錢的賬債沒有還呢!學校領導理所當然應該對他們予以關照。

盡管優勢這麼明顯,他還是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這種不自信,其實由來已久。不錯,他和方紅梅老實本分,待人真誠,工作努力,自學刻苦,平日總是讀書寫字,不搞歪門邪道,但他們的寒舍卻門可羅雀。程彩清上班混鐘點,下班從來不摸書,家裡連一本連環畫都找不到,不分白天黑夜地抹牌賭博,但他家裡總是高朋滿座。

為什麼會這樣?還不是因為加根紅梅貧窮,而程彩清比他們富有。世人對花錢慷慨、出手大方的人總是刮目相看。有的時候,王加根甚至懷疑他們為人處世有問題,選擇的生活方式不對,犯了路線錯誤。因此,在學校領導會不會安排他照校這個問題上,他推測起來還是比較謹慎。最終的結果,還是未能如他所願。

學校領導研究後确定的暑假照校人員為肖金平和程彩清。

王加根一下子被激怒了。

丁勝安和鄒貴州是行政管理人員,沒有任何課程,暑假卻打着領導帶班的旗号。每天來學校晃一晃,坐在辦公室裡看報紙看電視,或者躲進程彩清家裡抹牌賭博,還是與補課教師一樣領加班費。張仲華教初三政治,本沒有補課的必要,仍然加入到了補課教師的行列。逢到他以領導的身份帶班時,同一天時間,既領補課費,又領帶班費,享受雙份補貼。

真是他媽的一群貪官污吏,哪兒有什麼公平和正義可言!王加根私下裡把學校領導逐個臭罵了一通。盡管還是補不成課,也照不了校,但罵過之後,感覺心裡舒服了許多。這很有點兒阿Q。

不就是少賺幾個錢麼?多賺這幾個錢,我發不了财;少賺這幾個錢,我也不一定就活不下去。算了,我視而不見,全當是牌坊中學既沒有人補課,也沒有人照校的。

可問題是,暑假正式開始後,牌坊中學總有同事進進出出,在王加根的眼前晃。這些人,要麼補課,要麼照校。他們出現在校園裡,都有額外收入。唯獨守在學校裡的王加根,一個子兒的額外收入都沒有。想起這一點兒,他還是感到難受,也有點兒難堪。在别人看來,他似乎是死皮賴臉地留在學校。為了擺脫這種尴尬境地,他真想離開學校,找一個合适的去處。反正放假了,又不上班,有的是時間。

但是,他能夠去哪兒呢?

河北保定他是肯定不會去的。他已下定決心不理白素珍,從此與她一刀兩斷。去北京?到他姐加枝工作的北京農業大學玩?去來的路費那麼貴,還不知姐姐在不在學校,有沒有其他的安排。姐姐也放暑假了,又正談戀愛,說不定和男朋友一起出去旅遊了呢!或者和春節時一樣,陪男朋友去廣州補習外語了。聽說張德林考上了公派美國留學的博士研究生,正在為出國作準備。這種可能性極大。

要不,就到王李村住一段時間?可王厚義和胡月娥會不會認為他是回家吃“血汗”?家裡這段日子農活不多,不是需要人幫忙的時候。加根與王厚義胡月娥又沒什麼話講,還特别煩整日大哭小叫的加葉和加花。回到那個冷冰冰的家裡,一點兒意思也沒有。

方灣菜園子村呢?方紅梅和敬武放假離校時,曾邀請加根一同前往,但他理性地回絕了。敬文參加完高考回家了,臘梅放假也回家了,再加上紅梅和敬武,一大家子人擠在破破爛爛的幾間屋子裡,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天氣又熱,蚊子蒼蠅又多,日子肯定也很難受。再說,女婿老在丈母娘家裡蹭飯吃,外人也會說閑話,面子上挂不住。

去白沙鋪大舅家裡玩幾天?那也不是長遠之計。

出去旅遊身上沒鈔票,做生意沒本錢,打工又找不到門道。真是走投無路、投親無門啊!他隻能老老實實地呆在牌坊中學,深居簡出,死啃可憐巴巴的工資。學陶淵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吧!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他也該靜下心來,謀劃一下自己的未來。前段日子忙于結婚,忙于複習考試,忙于應付胡攪蠻纏的白素珍,忙于治療那場莫名其妙的疾病,根本就沒心思考慮未來的事情。結婚了,安家了,如何安排工作、學習和生活?這是他必須思考和面對的。

他覺得,總的原則應該是把日子過得充實,讓生活變得豐富多彩。把書教好,當一個學生喜歡的老師——這是“飯碗工程”,必須擺在第一位。勤奮寫作,追逐當作家的夢想——癡心不改,初心不變。刻苦自學,盡快拿到大學文憑——形勢所迫,絲毫也不能馬虎。

在文憑這個問題上,他想得比較多,考慮得比較複雜和長遠。即使工作上沒有學曆方面的要求,他也必須努力去奔文憑。因為老婆在前面當參照物,容不得他懈怠。再過四年,方紅梅就可以拿到本科學曆。如果他還是個中專生,那怎麼行?别人怎樣看他?每個月領工資時,他的臉往哪兒擱?要争氣!不說趕上或超過方紅梅,差距也不能拉得太大了,最起碼要大專畢業,不能讓老婆看不起。

寫作能否見成效,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文憑才是實實在在的,看得見,摸得着。因此,絕不能因為寫作耽誤了自學考試,應該把奔文憑放在優先的位置。

結了婚的男人就是一家之主。除了工作和學習,還要安排好小家庭生活。不能當個枯燥乏味的“老死闆”“老古董”,要成為愛好廣泛、懂生活、會娛樂、有趣味的人。看電視,聽音樂,學唱歌,吹口琴,下象棋,打撲克,跑步鍛煉,打羽毛球,練書法,種花養草,周末去電影院看電影……盡量多參加一些有意義的活動,讓生活多些儀式感,還要主動承擔家務。

自從與方紅梅一起生活,恩恩愛愛的時候居多,但磕磕碰碰的時候也不少。扯皮和吵架的原因,多半是因為家務活。

分居兩地時,各人過各人的日子,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偶爾聚到一起,還互敬互讓,很少産生矛盾。現在天天厮守,長期在一起生活情況就不一樣了。特别是像他們這樣的雙職工家庭。兩人都要上班,都要自學奔文憑。勞累之後,都想休息放松一下,可家務事又是非幹不可的。無論多麼恩愛,任何一方都不願意把所有家務包攬下來。

最初,他們幹家務是“吃大鍋飯”,結果孳生了偷懶和攀比的心理。一方在幹活兒的時候,看到另一方閑着就不舒服。即使另一方沒閑着,隻是在專心緻志地看書或寫字,對方心理上也不平衡。都想做“紅花”,都不願意當“綠葉”,矛盾就不可避免。因為鬧别扭,兩人心裡都不快活。有時甚至好幾天互相不理睬,晚上睡覺背靠背,白天工作也沒精神,拿着書本也提不起興緻。

後來,他們對主要家務實行明确分工,責任落實到人。比方,規定了男的買菜,女的做飯;男的洗碗,女的洗衣;男的拖地,女的清場。至于分工範圍以外的事情,或者偶然冒出來的新情況,則本着“誰更适合做誰做,誰有功夫做誰做”的原則,相互理解,相互信任,協助配合,共同承擔。這樣一來,摩擦和沖突大幅度減少。他們甚至商量過,是否可以考慮在校園裡種點兒菜,或者養幾隻雞。

對呀,利用暑假休息時間開荒種地!

自己種點兒蔬菜,學校廁所裡有的是大糞,有機肥料種出來的蔬菜吃着也放心,既新鮮,又不需要花錢去街上買。這樣節省下來的開支,還不等于是賺錢。

開荒種地需要鋤頭鐵鍬等農具,沒錢購買。這好辦,可以到鄒肖村學生家裡去借。暫時用别人的,等發了工資再去添置。

有了開荒種菜的計劃,正準備行動時,天氣又不作美。幾乎每天都是陰雨綿綿。雨時大時小,時斷時續,下得人心煩意亂。

家裡隻有一把雨傘,讓方紅梅帶到武漢了。

沒有傘,王加根就懶得出門,懶得去買菜。一日三餐吃面條,對付着過。白水煮面,加點兒油鹽和醬油裡面,就成了他填充腸胃的主打飲食。接連吃了幾天,他感覺實在難以下咽。不僅沒有食欲,而且見到面條就反胃,作嘔,想吐。

“能夠在面條裡面加點兒青菜就好了。”這樣想着,他便起心去隔壁程彩清家借把雨傘,上花園鎮一趟。

翻出錢包,他又有些猶豫。家裡的錢都讓方紅梅帶走了,他隻留了五塊錢生活費。七月份的工資不知道哪一天發,如果吃光老底,萬一來了客人怎麼辦?

想到這兒,他又打消了上街買菜的念頭。先撐着吧!能撐多久就撐多久,到了實在撐不下去的時候,再去花園鎮買菜。

雨,沒完沒了地下着。

雨水沿着屋頂的瓦溝流淌,順屋檐下墜,滴滴答答地響個不停。流水聲中,偶爾還會夾雜着一兩聲麻雀的啼叫。除此之外,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王加根站在自家客廳裡,透過玻璃窗觀看外面,校園裡看不見一個人影兒,如同無人光顧的墳地一樣死氣沉沉。初三教室離得遠,那裡的情形他一無所知。

菜可以不買,但水必須出去提。洗口、洗臉、洗衣、燒開水、做飯,都少不了幹淨的自來水。趁着雨聲漸小、雨點不那麼密集的時候,王加根一手拎一隻塑料桶,打算出去提兩桶水回。

去學校食堂門口水管與到部隊抽水房門口水管,距離差不多,但他不願意去學校食堂門口接水,不想讓補課的教師和學生見到他在校園裡面晃蕩。沿着火磚頭鋪成的甬道走向學校大門時,他發現操場周邊的野草瘋長,與放假時相比,茂盛了許多。野草叢中,還可以見到蒲公英、車前草、馬齒苋、荠菜之類的野菜。這些野菜他認識,小時候他挖這些東西回家喂豬。讀小學時,他還吃過“憶苦思甜飯”,知道這些野菜也可以供人食用的。

對呀!為什麼不挖些野菜回家煮面條?野菜煮面條,肯定比白水煮面條好吃。野菜的味道并不比街上賣的蔬菜味道差呀!有了這樣的靈感,王加根高興起來。

把水提回家之後,他就拎起平時買菜用的竹籃子,拿了把菜刀出門。他沒有在操場周邊挖野菜,而是直接去了校園外面的農田。田埂上、池塘邊、莊稼地裡到處都能找到野菜。因為連日下雨,土地松軟,挖野菜也特别容易。沒多大一會兒,他就挖了滿滿一竹籃。

在部隊抽水房門口洗野菜時,廣廣黃問他弄這些東西幹什麼。

“包餃子。”王加根撒謊說,“野菜包餃子好吃。”

廣廣黃馬上贊同,還補充說,廣東人特别喜歡用野菜包餃子。

回到家裡,把洗幹淨的野菜下到鍋裡煮面條時,一股強烈的辛辣沖上他的鼻根,淚珠從他緊閉着的眼角慢慢滑落。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有點兒心酸。

從小到大,除了“憶苦思甜”時吃過野菜,他還沒有在家裡的飯桌上吃過這種東西。沒想到,他師範畢業走上工作崗位,成為光榮的人民教師之後,竟然不得不拿野菜充饑!小時候挖野菜都是用來喂豬的,現在挖回來,卻是用來喂他自己。

接下來的日子,王加根天天盼望着發工資。

這天上廁所,他正好碰到了補課帶班的鄒貴州,随口問了一句:“鄒會計,七月份的工資什麼時候發呀?”

蹲着大便的鄒貴州擡起頭來,望了他一眼,反問道:“你還想領工資?你欠學校那麼多錢,還不夠扣呢!”

加根有點兒尴尬:“全部扣嗎?扣完了,我吃什麼呀?”

“你吃什麼?我怎麼管得了?自己去找地方吃去!”鄒貴州顯然有點兒惱火,“你借的那兩百塊錢,是我從基建款裡面挪出來的。學校馬上要建圍牆,修門房,等着錢用呢。”

這事王加根知道,學校開會通報過。牌坊中學準備把現有圍牆全部拆除,四周向外擴展,把西邊的操場圍進來。校園面積将比現在擴大一倍。另外,在正對花園鎮的方向,開一個寬敞氣派的大門,修建兩間門房,一間供門衛住宿,一間作為傳達室。以後郵差送報刊信件,就不用去辦公室,直接交給傳達室。這項工程必須在暑假期間完成,新學年開學時,以嶄新的校容校貌迎接第一個教師節。

順便交待一下,為弘揚中華民族尊師重教的優良傳統,□□決定,從一九八五年開始,将每年的九月十号定為教師節。

“學校建圍牆修門房,也不缺少我這兩百元錢吧!”王加根撒完尿,并沒有急着離開,而是站在臭氣熏天的廁所裡與鄒貴州理論,“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但我眼下确實有困難,學校每個月多少給我留點生活費,其餘的都扣掉也沒關系。賬,還是得慢慢還嘛。”

“你這不是說胡話?我這兒又不是銀行!”鄒貴州把手裡的半張報紙對折,擦完屁股,提起褲子站起身,“銀行貸款可以慢慢還,但那是要付利息的。學校的錢一個蘿蔔一個坑兒,各有各的用途。我剛才說過了,借你那兩百元錢是學校的基建款,屬專項資金。挪用專項資金,是違反财務制度和财經紀律的。萬一檢查起來,我沒辦法交待,搞不好還要受處分。”

聽到這兒,王加根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了。

看來,鄒貴州确實有他的難處。但是,現實又擺在這兒,兩百元的賬債,他和方紅梅的工資加起來也不夠還。要是全部扣光了,他們就沒錢吃飯,得餓肚子。

有道是,兔子急了也咬人。王加根從其他教師那兒聽說,丁勝安家裡建房子,找學校借過五百元錢,至今也沒有還上。既然被逼上了絕路,他也不想求情,說話反而硬氣起來:“欠學校錢的不隻我一個人吧?要扣就都扣!隻要一視同仁,我沒意見。”

已經穿好褲子的鄒貴州站在那兒,被噎得白眼直翻:“你這話什麼意思?我怎麼沒有一視同仁?”

王加根沒有正面回答,繼續扁擔揩屁股——橫着來,義正辭嚴地指出:“錢是我借的,你想怎麼扣就怎麼扣!但扣方紅梅的工資,肯定沒道理,她又沒有找學校借錢。”

撂下這句蠻話,王加根就氣呼呼地走出了廁所。回到家裡,他又感覺自己的态度有點兒過分。

當初找鄒貴州借錢時,别人二話沒說,就把那麼一大筆錢借給了你。你怎麼能夠忘恩負義,在别人面前耍橫呢?但是,不耍橫又能怎麼辦?他們夫妻倆要吃飯呀!還有敬武,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總不能餓肚子吧。我為什麼要借錢?要是不欠學校的賬債,我就不用看鄒貴州的臉色,不用受這樣的窩囊氣。

一觸及那兩百元錢賬債,王加根自然而然地想起了白素珍。

小時候想起媽媽,他總是雙眼噙滿淚水,腦子裡是滿滿的思念,心裡交織着溫暖、甜蜜和幸福的感覺。而現在想起白素珍,他卻眼裡噴射出怒火,周身燃燒着憤懑,恨不得殺了這個歹毒的女人。這種翻臉不認人的母親,真是亘古未有,全世界少見,可偏偏讓他遇上了。他能不心生怨恨麼?特别是想起白素珍到處唾沫四濺地造謠惑衆,紅口白牙地說假話污蔑他,他真恨不得掐死這個女人,撕爛那張無事生非的嘴巴。

與鄒貴州在廁所裡打過嘴巴官司,王加根非常郁悶。平日裡,他與鄒貴州的關系還是不錯的。鄒貴州是學校會計兼出納,還是總務主任,牌坊中學的後勤工作他統管。教職工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他都得操心。王加根和方紅梅常住學校,鄒貴州對他們格外關心,經常噓寒問暖,詢問他們生活上的困難,想辦法幫助他們解決。

鄒貴州家住鄒肖村。他女兒在牌坊中學讀書,一直在加根的班上。現在正參加暑假補課,馬上就該上初三了。家裡還有兩個上小學的兒子。鄒貴州學曆不高,是頂替退休的父親到牌坊中學上班的,因此對三個孩子寄予很大的期望。他自己不會教書,卻格外尊重書教得好的同事。從學校領導和教師們的評價,以及學生和家長們的反映,他知道王加根夫妻倆是有能力、有闆眼、有本事、有前途的人。還有他們的寶貝女兒,上小學時老是挑老師的毛病,現在回家卻叽叽喳喳地說王老師好,方老師好,吵得他耳朵都起繭子了。

在廁所裡與王加根交鋒,他的本意是開個玩笑。沒想到,王加根卻當真了。兩人搞得很不愉快。說真心話,他壓根兒就沒有逼王加根還錢的意思,更不會強行扣他的工資。

争吵之後,他馬上就後悔了。回家與家人說起這事,還被老婆臭罵了一頓。不管怎麼說,王加根是女兒的老師,還指望着别人關照呢。他們的兩個兒子以後也會到牌坊中學,指不定又會在王加根和方紅梅的班裡。關系弄得這麼缰,對自己有什麼好處?現在别人有困難,借的是公家的錢,你鄒貴州逞什麼能?就算是找你借錢,别人一時半會兒還不上,你也不能把人家逼得那麼急。緩一緩又怎麼了?你就是《白毛女》裡的黃世仁!

七月份工資撥下來之後,鄒貴州沒等王加根來找他,就拿着工資單和現金直接送到加根的家裡。

王加根悶悶不樂地簽完字,等着鄒貴州拿借條扣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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