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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煩躁的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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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貴州卻把工資全額給了他,還大度地說:“下個月再扣吧!我知道你們眼下有難處。”

一團熱乎乎的東西突然堵住了王加根的嗓子眼。他感覺鼻腔發癢,眼眶發熱,淚水差點兒漫出來。

他連聲道謝,不好意思地說:“上次真是對不起。我說話太硬嗆,傷着您了。”

鄒貴州笑了笑,收好工資單和圓珠筆,起身告辭:“今天修圍牆的民工進場,我得去看看。走了啊!”

看着桌上的鈔票,王加根如釋重負地籲了一口氣。

錢真是重要啊!手上沒有錢,再硬氣的人也寸步難行。難怪俗話說,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現在有錢了,王加根心裡就踏實了許多。

他可以去花園鎮買米、買菜、買油鹽醬醋、買牙膏、買洗衣粉,基本生活需求能夠得到滿足。如果再奢侈一點兒,他還可以打一斤散裝白酒,或者買點兒水果。他對生活沒有太高的要求。能夠吃飽肚子、衣服能遮住羞醜、冬天不至于凍着,就可以了。基本生活需求能夠得到滿足,心情自然就暢快起來了。

因為天氣的原因無法開荒種菜,他就把時間用來讀書寫作,去追求成為作家的夢想。自參加《澴水浪》首屆優秀文學作品頒獎大會之後,他再也沒有見到自己的名字變成鉛字,一年多沒有發表作品了。

這一年多,雖然由于工作繁忙,以及結婚、生病、家庭矛盾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寫作時常中斷,但他始終沒有放棄。每隔一段時間,他還會挑出一兩篇手稿,用方格稿紙工工整整地謄抄下來,郵寄給報刊編輯部。可投出去的稿件,要麼被無情地退回來,要麼如泥牛入海,消逝得無影無蹤。唉!文學說起來風光,弄起來真不容易啊!

作家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當的。有時,他真想打退堂鼓,放棄這種吃力不讨好、耕耘無收獲的營生。可是,不弄文學,他業餘時間又能幹點兒啥呢?打麻将?鬥地主?和身邊大多數年輕人一樣,沉迷于赢了又輸、輸了又赢的賭錢遊戲?說實話,他對這些别人樂此不疲的東西不感興趣,總覺得這樣周而複始、循環往複、日複一日地消磨時間,無異于浪費生命。

還是寫作吧!還是投稿子到編輯部去碰運氣。隻要手頭有寫好的文章,他就天女散花般地到處郵寄。稿件投寄出去之後,滿懷希望的等待回音。每天上午十點鐘左右,隻要不是在教室上課,他都會前往學校大門口,等候那個穿着草綠色制服、騎着綠色自行車的郵差。或者到學校領導辦公室翻閱當日的郵件,看有沒有編輯部來信。希望一次次地喚起,又一次次破滅。他從最初的痛苦和難受,逐漸變得麻木不仁,對退稿習以為常。

最接近成功的一篇小說是《小腳奶奶》。編輯親筆來信,告訴他已經初步選上,囑咐他“暫勿投他處”。

他激動得小心髒亂跳,好幾個晚上都沒有睡好。滿懷希望地等待發表,可最終結果還是“經審退”。

改為燒煤做飯後,王加根每天都得淘神費力地生爐子。

把學校廢棄不用的課桌和闆凳,以及撿回來的枯樹枝,用斧頭剁成小木條或小木塊,用舊書舊報紙引火,木柴在爐膛裡熊熊燃燒起來之後,再拿火鉗把煤球往爐膛裡面添。煤球填滿爐膛之後,搖着蒲扇,對着爐子的進風口不停地扇風。

煙霧袅繞,熏得他眼淚直流。

有風的日子,他就把煤爐子提到操場邊的走道上,讓進風口對着來風的方向,省去人工搖扇子的力氣。

陽光明媚的正午,或者夕陽西下的傍晚,在火磚頭鋪成的甬道上,一個半米來高的綠皮蜂窩煤爐袅袅地飄散着乳白色的煙霧,成為牌坊中學校園裡一道獨特的風景。

爐子交給“風神”并非百事大吉,他還得時不時地去瞅一瞅煤是否點燃。如果煤球身上冒出藍色的火苗,說明成功了。要是煤球依然是黑的,或者煤身上僅有微弱的紅光,那就得從頭再來。

由于煤球摻土太多,或者煤炭品質不好,生爐子中途熄火是常有的事情。王加根已經習以為常。大不了多費點兒柴禾和紙張,多花點兒時間。這算個屁呀!

最讓他感到為難的還是買煤。

生活用煤供應指标當季有效,過期作廢,他每個季度都得去花園鎮煤球廠買一次煤。一個季度的供應煤四百二十斤,自行車是無法運回的。買煤前他就得關注天氣預報,确認有晴好天氣,才去鄒肖村農民家裡借闆車。通常情況下,必須提前一天把平闆車借回,停放在校園裡。因為買煤必須大清早出發,去晚了,排隊的人多不說,還很有可能輪不上自己,煤球廠就關門下班了。

拖平闆車必須繞道花園鐵路技校,到官塘附近并入孝花公路,經京廣鐵路線花園北道口,進入花園鎮街上,有七八裡路的樣子。

牌坊中學地勢比較高,從花園鎮回來的路上,有好幾個上坡道,必須有人推。買煤一個人是很難完成的,加根夫妻倆總是一同上陣。

煤球廠八點鐘開門。他們一般淩晨五點多從牌坊中學出發,拖着空闆車到達煤球廠時,六點半左右。但此時,煤球廠大門口的闆車、手推車、三輪車已經排成了長龍。一看到那陣式,他們就特别灰心,真想打道回府。但改日再來又得與其他教師調課,又得瞅天氣,又得去借平闆車。還是得走那麼遠的路。

橫下一條心,等吧!

花園鎮煤球廠有兩部蜂窩煤機,進入廠區後,買煤的人會自動排成兩列。當然,也有遇到一部機器出故障的時候,兩列隊伍自動并成一列。為了搶占比較靠前的位置,或者遇有不守規矩的人插隊,就會發生争吵,對罵,推來搡去,甚至大打出手,上升為流血沖突。

加根夫妻倆屬于遵紀守法、遵規守矩的好公民,總是老老實實地排隊。往前面看了看,似乎也秩序井然,隻是隊列挪動的速度較慢,車主們買煤的數量特别多。加根前去探個究竟,這才知道,前面排隊的人手裡,往往拿着好幾家人的煤票。一個人排隊,買好幾家的煤。

結果,還沒有輪到他們,就到了中午十二點,煤球廠要下班。蜂窩煤機的轟鳴聲戛然而止,沒買到煤的人被趕出廠區,不得不到大門口重新排隊。

可以想見,他們此時是什麼心情!

回家是不可能的。如果回去吃了午飯再來,下午絕對不可能買到煤。他們隻能頂着炎炎烈日或者吹着凜冽的寒風,等煤球廠下午兩點鐘煤球廠再次開門。

王加根繼續排隊,方紅梅去買饅頭、花卷或者包子,充當午餐。

通常情況下,下午是能夠買到煤的。當然,遇到蜂窩煤機出故障等特殊情況,又另當别論。煤裝車之後,王加根如老牛在前面拉,方紅梅躬着腰在後面推。回到牌坊中學,已是暮色四合。

為滿足那些時間較緊或者性急顧客的需求,花園煤球廠備有一套比較“人性化”的處置方案:直接出售沒有加工的散煤,煤票按七折供應。也就是說,一百斤煤票可以買七十斤散煤,剔除掉本應摻入的泥土和水的份量。

加根他們有時也會接受這種“不平等條約”。散煤買回來之後,隻能堆放在辦公室門前的走廊上,用塑料薄膜蓋住。待天晴的周末,再自己動手做成煤球。

這項工作是高強度的體力活。首先得把煤全部搬運到學校操場上,再到校園周邊的田埂上挖泥土。用塑料編織袋把泥土運回,倒入煤炭中,用鐵鍬拌勻。然後,拎着塑料桶去部隊抽水房門口提水。

接着就是和煤。和煤還有講究,先在拌有泥土的煤堆頂部扒個坑兒,倒入一兩桶水後,等上十幾分鐘。水全部滲入煤堆後,再用鐵鍬翻動。不能太幹,也不能太濕,和到如同黑色的泥巴狀時,就可以動手搓成雞蛋大小的煤球了。

煤球整齊地擺放在學校操場上,如同一片黑色的蘑菇。在陽光的照耀和烘烤下,煤球的身體開始變硬,黑顔色由深變淺。到了傍晚,無論煤球幹了與否,都得往回收。誰也不知道晚上天氣會發生什麼變化。如果突然刮風下雨,那就全泡湯了。

搓煤球靠手工操作,既耗費時間,又勞累人,而且手上的煤垢很難洗幹淨,特别是指甲縫的黑顔色,往往個把禮拜還難得褪盡。生活經驗比較豐富的中老年教師建議他們做煤餅。

用鐵鍬把和好的煤鏟到操場上,拍成一塊塊“餅子”。正面曬幹後,翻過來曬反面,然後就可以收回家裡了。燒煤時把煤餅敲碎,成為小塊,就類似“煤球”了。這種方法省時省力,煤餅又便于擺放,能夠整齊地垛成一堆,不像煤球那樣占好大一塊地方。

再後來,鄒貴州向他們推薦了一種手工制造蜂窩煤的機器,俗稱打煤機。打煤機一米來長,形狀類似于車水的把手,下部有個圓柱形鐵模。把打煤機連續多次捅進和好的煤堆裡,就像打糍粑一樣。待煤泥填滿打煤機下面的鐵模,再提到操場的空地上,用腳蹬出來。

這種自制的蜂窩煤,與煤球廠機器制造的相差無幾,甚至還要結實。但因為每做一個都得來回跑一趟,捅煤蹬煤相當費力氣,做完四百多斤煤,人往往會累得半死,走路都直不起腰。

買煤和做煤的勞累和辛苦,真是一言難盡。

還有幾次,他們剛剛把煤做完,本來晴好的天氣突然風雲突變,豆大的雨點從天而降。這時就要進入“一級戰備”狀态,全家人手忙腳亂地往家裡搶煤,甚至不得不發動學生來幫忙。

今年暑假臨近時,家裡的蜂窩煤不多了,買煤又成了當務之急。可方紅梅去了武漢,家裡隻有王加根一個人。

這事成上他的一塊心病。

要不,找部隊抽水房的廣廣黃幫幫忙?但跑一趟需要大半天時間,抽水房又不能長時間沒人。讓廣廣黃擅離職守,萬一出了什麼事情怎麼辦?部隊的事情可不是開玩笑的,弄不好會毀了人家的前程。不行不行,這絕對不行!想都不該往這方面想。去鄒肖村找同事或者學生家長幫忙?為這事去麻煩别人,他又覺得不好意思。

正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小姨子臘梅來到了牌坊中學。

臘梅說,假期一直在菜園子村。家裡人多嘈雜,敬文的幾個結拜弟兄三天兩頭來,吵得她就沒辦法看書。加上村裡沒有通電,晚上隻能點煤油燈,太暗,煙子熏得人眼淚流,蚊子又多。方父方母建議她到牌坊中學溫習功課。

“該上高三了,心裡還是有點兒慌。”臘梅不好意思地笑着說。

王加根自然非常歡迎。

工資發了,手頭有錢了,也負擔得起小姨子在這裡的生活費。要是臘梅早來幾天,他還真有點兒尴尬和為難。

去年暑假,敬文也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看書,來牌坊中學住過一段時間,但那次沒有給王加根留下好印象。

敬文太懶了。每天起床連床鋪都不整理,更别說做衛生了。做飯他從來不搭手,飯熟了喊他才來吃。吃完之後,碗筷一丢就離開。穿髒的衣服和臭襪子扔在腳盆或者塑料桶裡,等着王加根給他洗。再就是特别大意。王加根把床鋪讓給敬文,自己去辦公室睡桌子。但敬文晚上睡覺經常不關門,自行車也随意停在外面。萬一校園裡來了小偷怎麼辦?最讓王加根受不了的,是敬文動不動就提要求。敬文那次帶來一部小型錄放機,也不知是借的哪個同學的。一進門,他就吩咐王加根去花園鎮買輕音樂磁帶,說他看書看累了,可以聽聽音樂,調節一下大腦。吃飯也是挑肥揀瘦。

記得王加根有天炒了盤冬瓜片,敬文一看就大呼小叫:“冬瓜燒肉我都吃不進,清炒冬瓜有個什麼吃頭!”

看見姐夫穿的廉價衣服,敬文不屑一顧。經常用嘲笑的口吻嗤之以鼻:“一件襯衫一塊八?我的一條短褲就花了六塊四!”

王加根有時買回白酒或啤酒,敬文總是嫌檔次太低了。說這麼劣質的酒喝着不過瘾,讓外人看見了,還覺得丢人……

天啊!一個還在讀書的高中生,自己不掙一分錢,居然有這麼多的講究和條件,還看不起正在為他提供生活幫助的人!

那段與敬文相處的日子,王加根非常不開心,既郁悶,又氣憤。但他又不好說什麼,畢竟是自己的小舅子。說長道短,方紅梅也會不高興。他隻能忍氣吞聲。好在敬文受不了這裡的孤單與寂寞,住了十來天就走了。

現在臘梅來,情況應該不一樣。臘梅勤快、細心、溫順,講規矩,懂禮貌,為人處事比較有分寸。

王加根把小姨子安排辦公室西頭紅梅以前住的宿舍裡,自己則睡在擺滿家具的新房,做飯依然在辦公室東頭的“廚房”。

買菜自然是王加根的事情。

菜買回來之後,臘梅總會跑過來幫忙打理。去蒂,掐根,削皮,揀枯葉,切肉剖魚,然後拿到部隊抽水房門口洗幹淨。她還主動要求炒菜,飯後總是搶着洗碗。忙完這些,她才坐下來看書。

看着懂事又勤快的小姨子,加根心情特别愉快。

天氣實在太熱了,連續多日最高溫度突破四十攝氏度。生活在這樣的酷暑中,人總是感覺渾身沒勁,軟綿綿的。看不進書,寫不出文章,整天昏昏欲睡。驕陽似火,根本就不想出門。眼看廚房裡的蜂窩煤一天天減少,王加根始終下不了決心去買煤。

雨天不能買煤,這麼炎熱的大晴天,買煤則有可能中暑。他天天抱着收音機聽天氣預報,等待陰天或多雲的日子。

終于有天預報次日是陰轉小雨,王加根果斷決定去買煤。

可能是因為激動和擔心,那天晚上他居然失眠了。淩晨四點鐘起床,感覺渾身不舒服,腦袋卻出奇的清醒,眼睛又澀又痛又癢。

天陰沉沉的,似乎馬上要下雨。

買不買煤呢?他猶豫不決,舉棋不定。

塑料桶裡沒水。他拿起牙膏、牙刷和毛巾,拎起塑料桶,到部隊抽水房門口刷牙洗臉,之後又提了滿滿一桶水回家。

臘梅也起床了,問他買不買煤。

“在下雨呀,怎麼買?”王加根口裡這麼說,心裡還是想把煤買回來。天雖然陰着,下着濛濛細雨,但雨下大的可能性不大。難得天氣這麼涼快。如果把煤買回了,他就能夠安心地去武漢看老婆。

“還是去買吧!”王加根終于下了決心。

他趕緊去拿錢和《生活用煤供應證》,又把地上的幾個空啤酒瓶裝進竹籃,對臘梅說:“你先往花園鎮走。我去鄒肖村小賣部還啤酒瓶,找人借闆車。”

還了啤酒瓶,收回了押金,又借到了平闆車,王加根就拖着闆車去追臘梅。與小姨子會合後,兩人都很興奮。買煤是家裡最重要的事情,能夠一起完成,等于解決一個大難題。

水泥路還沒有走完,雨點就密集起來了。淅淅瀝瀝的大雨,淋得人睜不開眼睛。

到了花園區衛生院門口,他們隻得把闆車停在路邊,跑到屋檐下避雨。等了十來分鐘,雨絲毫也沒有停下來迹象。他們又猶豫起來,不知該返回,還是去花園煤球廠。

“既然出來了,還是去看看吧!”臘梅說。

兩人于是冒雨前行。

快到花園煤球廠時,見大門口一輛買煤的車子也沒有。未必下雨天不賣煤?王加根心裡犯嘀咕。

走近煤球廠,大門居然慢慢地打開了。他們今天是第一名!

平闆車過磅稱自重,裝煤,再過磅。交錢,開票,走人。買煤從來沒有這麼順利過。

走在花園鎮的街道上,雨也下小了。他們一鼓作氣,把煤拖回了牌坊中學。剛進校園,又下起了瓢潑大雨。兩人同心協力,趕緊把闆車拖到學校辦公室門前的走道上。

好險啊!這雨整整下了一下午,直到晚上才停下來。

王加根暗自慶幸,覺得運氣真不錯。這樣的雨天買煤,天氣涼爽,又沒有太陽,不曬人。水泥路上沒有農民曬的稻谷,闆車好走。更重要的是,别人都不選擇這種日子買煤,不用排隊。

他得意地在小姨子面前顯擺:“不管做什麼事情,決策要果斷。謹慎是必不可少的,同時也要大膽。别人都不願意做的事情,往往就是自己的機會——人是需要有一點兒冒險精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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