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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難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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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鐘聲響過,王加根整理好桌上的學生作業本,把教材和教案收進抽屜,鎖好,起身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閉上眼睛,又搖了搖腦袋,刑滿釋放般地走出辦公室。

校園是每天放學時必有的嘈雜。喊叫聲、打鬧聲、笑罵聲、自行車鈴铛聲響成一片。王加根徑直走向學校食堂,從龐大而又笨重的木蒸籠裡翻出自家的兩個鋁飯盒。

在班主任老師的鼓動下,牌坊中學住校生越來越多,眼下已經有二十多個了。學校食堂負責為他們蒸飯。菜是學生從家裡帶來或者由家長送來的,多是臭豆腐、鹹蘿蔔幹、腌菜、醬豆之類的鹹菜。

王加根沾住校學生的光,在學校食堂裡蒸飯。上班時把洗好的米送到食堂,下班時就變成了兩盒熱騰騰的米飯,隻需要在家裡炒菜就行了。大鍋的飯,小鍋的菜,這樣的搭配挺好。

他拎着兩盒飯回到家裡,見身懷六甲的老婆站在客廳。

方紅梅産期臨近,學校領導開恩,叫她有課時上課,沒課時可以呆在家裡,不強行要求她坐班。

“怎麼樣?又在動嗎?讓我聽聽。”王加根把飯盒擱在小木桌上,掀起老婆的上衣,把耳朵往她肚皮上蹭。

“别鬧了!”方紅梅神情有點兒緊張,制止道,“我肚子疼得厲害,大腿間粘粘乎乎的。”

“啊?是不是要生了?”王加根也緊張起來。

他把老婆扶到木桌旁坐下,急忙跑到書櫃前面,抽出前期買的那些生理衛生書籍,嘩嘩啦啦地翻着,查看臨産到底有哪些先兆。

剛剛過去的這個春節,他們是在牌坊中學度過的。

按說,春節他們應該回王李村或者方灣菜園子村陪家人,但王加根執意要留在學校,守在他們的新家裡,迎接婚後的第一個新年。臨放寒假時,他還找鄒貴州纏磨,把學校的電視機搬到他家裡,說是大年三十好看春節聯歡晚會。

沒有室外天線,電視信号不好,但家裡有了這麼一個能出聲、能出圖像的高級玩意兒,寒假生活變得豐富多了。

除夕夜的春節聯歡晚會,給孤單寂寞的他倆帶來不少歡樂。

開場的歌曲大聯唱,都是他們耳熟能詳,非常喜歡的歌曲。尤其是《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和《我們的生活充滿陽光》,一下子把他們帶到了孝天縣師範學校,回想起了他們的初戀。當然,給他們印象最深的還是劉偉、馮鞏表演的相聲《虎年談虎》。或許是因為方紅梅即将下一隻“小虎崽”的緣故吧!

春節期間還有兩件事值得一提。

一是他們收到了加枝從北京寄來的明信片。除了新年的祝福,加枝還說,她和張德林過完年就将去美國。機票已經買好了,啟程時間是一九八六年三月七日。

二是王厚義正月初十來過牌坊中學,告訴他們說,他和胡月娥商量好了,打算離開王李村,舉家遷移到潛江縣江漢農場。

“你三叔升官了,在江漢農場當副場長。他可以幫我們轉戶口,把我和你媽安排在窯廠上班。”王厚義興奮得臉上放光,“在農場生活,加葉加花可以上幼兒園,那裡的學校教學質量高。我在窯廠做磚做瓦,不用下水田幹農活兒,對治療關節炎有好處。你三叔說,我和你媽兩個人上班,一個月能拿百把塊錢,将來退休了還有勞保,比在王李村種田強多了……”

這事來得太突然,王加根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随口問道:“那王李村的房子怎麼辦?”

王厚義回答,王李村的房子準備讓本家二爹住着,幫忙照看。他先帶一部分必需的家具到江漢農場,其他雜七雜八的東西,集中到一個房間裡鎖起來。房屋四周的樹木讓它們長着,幾棵成材的大樹他已經砍了。就是家裡養的鴿子沒辦法帶走,有點兒可惜……

聽到這些,王加根知道父親已經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好了,來牌坊中學并非征求他的意見,隻是向他通報一下。他沒作任何評價。

這段日子,家裡俨然進入一級戰備狀态,準備迎接小寶寶的降生。夫妻倆忙壞了,也愁壞了,他哪兒有閑心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方紅梅動手縫制小衣服、小被子、小帽子、小鞋子、小襪子和紅兜肚,編織小毛衣和小毛褲,準備了滿滿一抽屜尿布。王加根一有時間就抱着《青年夫婦衛生指南》《優生咨詢》《母子保健手冊》《婦女知識問答》這些書籍看,惡補優生優育知識。

唉,二十出頭就要當父母,什麼都不懂,難為死他們了。

首當其沖的,就是在哪兒生小孩。

方紅梅最初想回娘家生,後來又覺得不妥當,主要是怕難産。方灣衛生院不能做剖腹産手術,萬一難産,就比較麻煩,而花園這邊兒有市二醫院。不過,住在牌坊中學面臨另一個問題:要是方紅梅在深更半夜發作,他們想找人幫忙都難。花園區衛生院那麼遠,又有好大一截是黃土路,要是遇到刮風下雨,闆車根本就沒辦法通行。趕上那種情況,豈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正在王加根翻書查找方紅梅所說的那些症狀,判斷是否快生産的時候,敬武放學回來了。見桌上隻有米飯沒有菜,敬武有點兒失望。

“你去食堂吃吧!”王加根對小舅子說,“你姐可能快生了,我們要去醫院,沒時間炒菜。”

敬武一聽,二話沒說,轉身就走出了家門。

王加根看過書之後,認為老婆眼下的情況是破水。

書上說,破水後二十四小時左右,可能出現正式臨産的宮縮。這樣看來,真的要生了。他覺得這算是萬幸,畢竟今天天氣晴好,時辰也不算太晚,去醫院比較方便。

如同即将出征,兩人迅速忙乎起來。方紅梅抓緊時間洗了個澡。王加根準備住院所需要的東西。然後,推出家裡那輛載重自行車,把行李挂在前面,讓方紅梅坐在後面。

他騎上自行車,心急火燎地往花園區衛生院趕——區衛生院是他們公費醫療的定點醫院,隻有在那兒生育,費用才能夠報銷。

到達花園區衛生院時,婦産科值班醫生正在吃晚飯。

方紅梅來進行過幾次孕檢,與值班醫生認識,知道她姓安。

安醫生簡單地問過情況,就讓方紅梅躺在床上,掀開她的上衣,用聽診器貼在肚皮上聽了聽。接着,一邊吩咐她脫褲子,一邊往右手上套膠手套。戴着手套伸進她的□□摸了好半天。

“早着呢!看晚上轉鐘時有沒有可能生。”安醫生若無所事地說。

王加根籲了一口氣,開始辦理住院手續。

把方紅梅安排停當,他又到街上的公用電話亭,往方灣衛生院挂了個長途電話,希望丈母娘能盡快來,幫忙照應一下。

晚上快十點鐘的時候,方母乘火車趕來了。

這時,方紅梅的肚子又疼起來了,痛苦地呻吟着,不住地扭動身體,額上滾下豆大的汗珠,衣服也濕透了。

方母坐在床邊,緊緊地拉着女兒的手,囑咐她不要亂動,不要扭動身子,說這樣對孩子不好。難受的話,就伸縮一下雙腿。邊說,邊用粗糙的雙手,在女兒的大肚子上按摩,自上而下地抻着。

安醫生見此,卻無動于衷,認為這是生産前的正常反應。她打了個哈欠,說要回家睡覺了,十二點之前再來。臨走時,又把家庭住址告訴王加根,說如有緊急情況,就去喊她。

如此人命關天的大事,竟然這樣不負責任!王加根着實有點兒不高興。但轉念一想,生孩子他們是第一次,别人見得多了。安醫生已經認定晚上十二點鐘生,總不能讓别人在這裡等上幾個小時吧!何況,安醫生就住在醫院職工宿舍,跑一趟也就幾分鐘的事情。

午夜快轉鐘時,方紅梅又呻吟起來,說腰酸背疼,就像斷了一樣,肚子緊一陣松一陣,想大便。

正好是這個鐘點兒,估計要生了,可安醫生還沒有來。

王加根于是拿起手電筒,一路小跑着趕往醫院職工住宅樓。此時的他,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拍門喊人的聲音都有些發抖。

安醫生睡眼惺忪,開門時還哈欠連天。她往身上套了件春裝,迷迷糊糊地走出了家門。

兩人趕到病房時,方紅梅正在叫喚,被劇痛折磨得死去活來。

安醫生吩咐王加根,趕緊扶孕婦進産房。例行公事地檢查之後,她不耐煩地說:“早着呢!胎位是正常的,用不着那麼着急。”

“那大概什麼時候生呢?”王加根着急地問。

“最起碼要等到天亮之後。”安醫生非常肯定地回答。

也就是說,還得好幾個小時。孕婦這般折騰,再過幾個小時,早就精疲力盡了。哪來的力氣生小孩?

安醫生又離開病房,回家接着睡覺了。

王加根思索片刻,對丈母娘說:“您老在這兒看着。我回去弄點吃的帶過來,必須讓紅梅吃點兒東西,補充能量。”

“行。你走吧!路上小心。”

王加根走出病房,推上自行車就上路了。

寂靜的深夜,春寒料峭,月光清冷。他騎着自行車穿行于空曠的田野,聽蛙聲一片,并不感到膽怯,但路過鄒肖村時,又顯得高度緊張,汗毛都豎起來了。偶爾一聲狗吠,就會驚出一身冷汗。除了半舊不新的自行車,他身無分文,自然不俱怕攔路搶劫的壞人,而狗卻是心頭大患。畜牲是不管你有錢沒錢,都可能咬你的。他把自行車踩得飛快,目不斜視,直到把那些鱗次栉比農舍遠遠地甩在身後。

稍微放松下來,他的眼前又會浮現老婆那張被疼痛扭曲的臉,耳邊響起老婆那撕心裂肺的喊叫和無助的呻吟聲。

做女人真是不容易啊!

打開家門,看到餐桌上兩盒冰冷的米飯,他這才記起昨天沒吃晚飯,饑餓感驟然襲來。

爐子已經熄了。他把飯盒裡的冷飯挑到瓷碗裡,用暖水瓶裡的熱水一泡,就着榨菜絲和臭豆腐,狼吞虎咽。填飽肚子,收拾完殘局,在廚房裡左顧右盼,開始考慮給老婆弄點兒什麼吃的。

塑料桶裡有大米。碗櫃裡有挂面。地上有一把蒜苗和幾個紅蘿蔔。翻箱倒櫃,又在碗櫃抽屜裡找到了幾個雞蛋。

還是煮糖水雞蛋吧!這是家裡最有營養的東西了。

生爐子太麻煩,而且得花好長時間。他把爐膛裡的炭灰掏空,直接在裡面燒木柴,煮了六個荷包蛋。把荷包蛋盛在鋁飯盒裡,用一件舊衣服包起來保溫,放在竹籃子裡。

關燈。鎖門。他一隻手提着竹籃子,一隻手推着自行車,頂着深夜的寒風,又往花園區衛生院趕。

方紅梅仍然沒有胃口。六個荷包蛋她隻吃了一個,剩下的五個給母親吃了。喝了幾口糖水,又感覺肚子劇痛。她時而咬緊牙關,時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額上和太陽穴兩邊的青筋都暴出來了。

眼見老婆痛不欲生的模樣,聽她不住地叫疼叫脹,王加根急得手足無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不知道怎樣才能減輕老婆的痛苦。

方紅梅說想大便。

王加根馬上扶她下床,幫她坐到痰盂上。

她努力了快半個小時,卻沒有拉出來,隻擠出幾滴小便。

安醫生囑咐過,産婦不能老是躺在床上,要盡可能走動,活動一下筋骨。

王加根又攙扶起老婆,到病房外面的走道上緩緩行走。

走了沒幾步,方紅梅感覺渾身酸軟,連站的力氣都沒有,于是趴在王加根的身上,讓老公馱着她行走。

天亮了。上班之後,安醫生讓方紅梅到産房,又檢查了一次。

結果,宮頸口仍然隻有三指寬。子宮壁還厚得很,與晚上檢查的情況幾乎沒什麼進展。

安醫生也感到疑惑:胎兒為什麼不奔生呢?未必已經胎死腹中?

她把聽診器貼在孕婦的肚皮上,又分明能聽見胎動。

當王加根再次追問什麼時候能生時,安醫生苦笑着搖了搖頭。

她說,很少遇到這種情況,她也拿不準。怕王加根擔心,又補充道,可以肯定的是,胎位正常,胎兒目前的情況良好。

聽到這裡,方紅梅有些茫然,靠坐在床上,眼睛望着窗外火紅的朝陽發呆。

王加根站在她身邊,如遭遇雷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能說什麼呢?事情已經這樣了,抱怨、牢騷和悲歎都無濟于事。隻能祈求菩薩保佑,聽天由命。等待,耐心地等待,痛苦地等待。

上午,肖玉榮、董志芳和新調來的兩個青年女教師來到了醫院。問過情況,都是一臉的關切和擔心。

肖玉榮安慰道:“沒事的,生頭胎一般都比較困難。”

下午依然如故。

婦産科的醫生和護士們開始議論紛紛,都說這種情況以前不多見,比較危險。安醫生不敢馬虎,迅速找醫院院長彙報。

集體會診後,安醫生建議轉院。她說,去市二醫院比較保險,如果不能順産,可以做手術剖腹,而區衛生院沒有這個條件。

聽到這裡,王加根趕緊騎車回學校,到辦公室向丁勝安請過假,又到鄒肖村農戶家裡借了一輛闆車,一路小跑着返回區衛生院。

在闆車上鋪上棉絮和床單,扶方紅梅躺在上面,蓋好被子。王加根在前面拖,方母跟在後面,穿過花園糧店往市二醫院趕。

兩條人命如兩根繩索緊勒着王加根。他呼吸困難,淚流滿面,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

闆車的颠簸使疼痛難忍的方紅梅更加難受,她開始嘔吐,面色慘白,如死人一般。

方母跟在闆車側邊,拉着女兒的手,安慰她,鼓勵她。時不時,還背過身去,難過地抹着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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