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對馬軍在門房值守的種種不良表現,特别是他故意散布離家出走的虛假信息、搞得家裡雞飛狗跳的惡行,白素珍和老馬覺得,再也不能讓他在門房過夜了。
門房夜間值守的任務還是由老馬承擔。
重新回歸家裡睡覺之後,馬軍心裡依然不爽,對白素珍的仇恨又進了一層。他在給哥哥的信中這樣寫道:“為了生存,我不拒絕毒蛇和蟾蜍。從此,我學會了冷靜和忍耐。”
這封尚未寄出的信被馬穎看到了,小姑娘馬上把信交給媽媽。
白素珍看過信之後,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撕得粉碎。不過,她最後還是很好地控制情緒,讓馬穎把信原封不動放回原處。
春節臨近,何必為這種事情破壞節日的氣氛和自己的心情呢?忍忍吧!等過完年再找他算賬。
口裡這麼說,但心裡還是難免生氣。因為情緒不好,白天吃不香,晚上睡不着,導緻免疫力下降,白素珍身上起了很多紅疙瘩,時不時發癢,特别難免,就到幹休所衛生室看醫生。
衛生室梅醫生給她開了撲爾敏藥片,還建議她回家燒鹽水洗澡。
她嚴格遵照醫囑做,可效果并不明顯。唉!人倒起黴來,喝涼水都塞牙齒。
這天早晨,她五點鐘就起床了,先把小女兒喊起床,敦促馬穎做寒假作業,然後用牛奶煮了三個荷包蛋。牛奶雞蛋煮好後,她用保溫杯盛上,前往門房送給老馬過早。
走出宿舍樓,她看見幹休所的大門栅欄外面站着一個騎摩托車的人,似乎想進來。栅欄裡面也有好幾個人想出去,而大門卻沒有打開。
怎麼回事?怎麼這個時候還沒開大門?
白素珍很納悶兒,走近門房,見房門關着。
她在門闆上敲了幾下,裡面沒有回音,就轉到挨近床鋪的窗子下面,邊敲窗玻璃邊喊:“老馬!什麼時間了!你怎麼還不起來開門?”
“哎——哎——我——曉——得。”屋内傳來非常微弱的聲音,吐字不清晰。
白素珍馬上意識到老頭子可能是犯病了,急忙向院内等着出去的人求助:“我家老馬可能病了,說話不清楚。你們快來幫我把門弄開。”
聽她這樣講,一個年輕戰士馬上走過來,對着門鎖處踹了兩腳。
門開了,一股沉重的煤煙味散發出來。大家見老馬躺在地上,雙目緊閉,奄奄一息。
“肯定是煤氣中毒!”白素珍大聲喊道,“快把他弄到屋子外面!”
大家七手八腳地扶起老馬,想把他拖出門房。
白素珍見老伴兒隻穿着睡衣,擔心着涼感冒,抱起床上的軍大衣,試着給老馬穿上,可老馬的腿和胳膊失去知覺,沒辦法穿衣服,隻好披在他身上。
“老頭子,你怎麼了?”白素珍焦急地問。
老馬嘴唇哆嗦着,卻發不出聲音。
幾個人把他摟抱起來,架到門口的長條木椅上坐下。
老馬耷拉着腦袋,喘着粗氣,渾身顫抖,非常痛苦的樣子。
“麻煩你們幫忙照看一下。”白素珍對身邊的幾個人說,然後用百米沖刺的速度往家裡跑,到了宿舍樓下面,便大聲喊叫。“馬紅!馬軍!你們快下樓,趕緊到門房!”
馬紅馬軍出現在陽台上,他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見繼母那麼着急的樣子,就答應着,開始穿衣下樓。
白素珍調轉身子,往梅醫生家裡跑。
到了梅醫生家門口,她舉起右手猛敲大門,邊敲邊喊:“梅醫生!梅醫生!我們家老馬煤氣中毒了。快救救他吧!”
過了好一會兒,屋裡才傳出梅醫生的四川口音:“等一哈!人家還沒穿衣服的嘛。”
白素珍這才意識到自己太着急,行為失範,不夠禮貌。臘時臘月,如果沒有緊急事,别人怎麼可能這麼早起床呢?
她耐心地等了一會兒,見梅醫生開門,就道了聲歉,簡單地說明情況,和梅醫生一起前往幹休所門房。
見到坐在長條椅上的老馬,梅醫生扒開他的眼皮看了看,又把了把脈,然後對白素珍說:“我去醫務室搬氧氣瓶,拿急救包。”
見梅醫生離開,老馬突然開口講話:“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在場的人都開始安慰老馬。
老馬哭了起來,雙腿伸直,整個身子往椅子下面滑。
“馬軍,你去把硬闆床上的木闆卸下來,放在門房的進門口,讓你爸躺在上面。”白素珍大聲吩咐道。
馬軍和馬紅趕緊去卸床上的木闆,放在進門口,大家一起把老馬擡到木闆上躺下。
這時,梅醫生和護士也趕過來了,護士推着氧氣瓶,梅醫生提着急救箱。他們把輸氣管插入老馬的鼻孔,不停地安慰道:“馬所長,冷靜點兒!冷靜點兒!”
老馬這才慢慢平靜下來,不再呻吟和叫喚了。
白素珍抽身出來,又飛快地往武所長家裡跑。
到了武所長家門口,她又揮舞着巴掌猛拍門。
和梅醫生家一樣,武所長一家人也沒有起床。白素珍就間隔一會兒敲幾下,四五個回合之後,才聽到屋裡傳來腳步聲。
睡眼惺忪的武所長打開大門。
白素珍帶着哭腔喊道:“武所長!快救救我們家老馬吧!他煤氣中毒,躺在門房的地上,正在搶救。麻煩你派一輛車,送他去醫院。”
武所長一聽,絲毫也不敢怠慢,馬上出門去找司機,并叫白素珍先去門房等候。
白素珍返回門房,問梅醫生:“情況怎麼樣?我剛去找武所長了。”
“你找武所長幹啥子嘛?”梅醫生有點惱火地問。
“讓他派車送醫院。”
梅醫生不耐煩地說:“老馬已經能說話,情緒也穩定下來了。沒有必要送醫院!”
說話間,一輛黑色小轎車從院裡開了過來,停在大門口。
武所長和司機相繼從車上下來,焦急地問梅醫生:“怎麼樣?”
“我認為沒問題。如果家屬執意要送醫院,那就送吧!”梅醫生一邊往急救箱裡收拾東西,一邊沒好氣地回答。
“不去醫院!不去醫院!”老馬開口叫道,“我沒事了。”
白素珍問老伴兒:“你的腿能動嗎?”
老馬擡起腿來搖了搖。
“你的胳膊能動嗎?”
老馬又擡起胳膊搖了搖。
“你的頭能動嗎?”
老馬前後左右地轉了轉頭。
武所長于是征求白素珍的意見,問到底送不送老馬去醫院。
“我認為還是應該去醫院檢查一下。”白素珍堅持自己的意見,“他歲數大了,抵抗力差,比不上年輕人。”
“好吧!那就扶馬所長上車。”
“不去醫院!不去醫院!”老馬又開始叫喚,“我好了,沒事兒了,不用去醫院。”
武所長左右為難地站在那兒,看看老馬,又瞧瞧白素珍。
“我要求送他去醫院,是盡自己的心意和職責。既然他實在不想去,那就算了吧!”白素珍略顯尴尬地對武所長說,又轉身向司機道歉,“真是對不起!”
武所長擔心老馬躺在門口受涼,建議扶老馬進屋裡面休息。
“不用了。還是讓他回家吧!”白素珍對馬軍說,“你在這兒替你爸值守,我和馬紅扶你爸回家。”
馬軍答應着,把地上的門闆又搬到床上。白素珍和馬紅攙扶着老馬,慢慢地往宿舍樓走。
回到家裡,白素珍安頓老馬在床上躺下,打開卧室的窗戶,通風換氣,又灌了個暖水袋,擱在老馬的腳頭。接着,燒了姜湯給老馬喝,把早晨煮的牛奶雞蛋重新加熱,端給老馬吃。
一場緊張的生死保衛戰這才告一段落。
上午,有好幾撥人來探望老馬。
快吃午飯的時候,梅醫生也來了。他根據了解到的情況,認為老馬之所以煤氣中毒,是因為昨晚上在門房裡燒豬腳的時間太長,吸入了大量的一氧化碳。
白素珍這才記起家裡買了十幾個豬腳,老馬昨天全部拿到門房裡撥毛,并在蜂窩煤爐上燒毛。燒毛的時候氣味特别難聞,還會産生大量的煙霧。老馬本來就有支氣管炎,哪裡受得了這般折騰?
“這些事你就不能交給馬紅馬軍幹麼?為什麼總要一個人大包大攬呢?”聽過梅醫生的分析,白素珍又開始責備老馬,“你總是姑息偏袒孩子,自己去受這些洋罪!萬一今天我沒有及時發現,或者沒有搶救過來,你把這一大家子丢給我怎麼辦?”
雖是有驚無險,但這次意外給白素珍敲響了警鐘,她不得不開始考慮自己的未來和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