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頭一望,辦公室門口站着兩個人,是鄒肖村黨支部書記鄒平安和牌坊中學總務主任鄒貴州。
“鄒書記!鄒主任!你們真是稀客呀!請坐請坐。”王加根喜形于色,非常熱情地把他們讓到沙發上。
胡蓉見此,馬上把發票塞進抽屜,拿一次性紙杯倒了兩杯開水,分别遞給二位客人。
客人們道着謝,接過紙杯喝了一口水,又放到茶幾上。
“什麼風兒把你們二位吹來了?”王加根笑着問。
“還不是昨天給您說的那件事。”鄒平安一邊回答,一邊在手提包裡翻找起來。
昨天說的那件事?昨天說什麼事?昨天不就是在一起吃過飯喝過酒麼?王加根有點兒摸頭不是腦。
鄒平安從皮包裡拿出一疊紙,遞給王加根:“這就是當初我們與地區建築公司簽的合作協議。”
王加根接過材料,感覺莫名其妙:“這協議跟我有什麼關系?”
“不是您讓我們把協議送過來的麼?”鄒平安反問道。
王加根還是一副疑惑的表情,問:“我讓你們送協議過來?”
“是啊!你說幫我們打官司,讓我們把協議送給您看一看。”
有這事?王加根沒一點兒印象,看來昨天酒還是喝得太多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這事我真不記得了。您提示我一下,來龍去脈到底是麼樣的。”
“哈哈!這事還是我來講吧。”享有鄒大炮雅号的鄒貴州接過話頭,繪聲繪色地講起來,“昨天喝酒的時候,你說在孝天城上班時,專門為A銀行打官司。一共接了十九個案子,赢了十八個,最後一個沒結案,就調到孝北縣來了。鄒書記聽到這些,就說我們村與孝天地區建築公司有一起糾紛,扯了好幾年的皮,三萬元管理費一直沒有要回來,想請你幫忙打這場官司。你當時拍着胸脯說沒問題,還說你認識孝天法院的李院長,認識經濟審判庭的鄭庭長。你還說與鄭庭長在一起工作了大半年,兩個人好得就跟親兄弟一樣……”
“我說過這話?”王加根紅着臉問。
“你沒說過,我們怎麼知道這些呢?”鄒貴州笑着反問,接着又進一步證實,“鄒書記聽你這麼講,還特意站起來給你敬了三杯酒。你就讓鄒書記今天上午把與地區建築公司簽的協議送過來。”
酒後失言!看來他昨天真的發過抛,吹過牛。
王加根性格内向,平時話不多,辦事踏實,不輕易答應别人的要求,不承諾沒有把握的事情。但三杯酒下肚,又如同變了一個人。話特别多,嘴巴子完全沒了把門的,心裡所有的秘密都可能講給别人聽。說是酒後吐真言,其實暴露出男人共有的壞毛病。
顯然,鄒貴州講的是實情。
昨天在酒喝高了的情況下,他承諾幫助鄒肖村打官司。現在鄒平安找上門來了,總不能以此為理由,出爾反爾,讓别人白跑一趟吧。不能言而無信!壞了自己的好名聲。他把那份折痕很深、皺皺巴巴的《合作協議書》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又聽鄒平安詳細介紹了相關情況,對案情有了初步了解。
三年前,鄒肖村準備成立建築隊,到外面承攬工程,讓那些沒有門道弄錢的村民在建築隊裡打工,賺幾個活動錢。由于村辦建築隊沒有承攬工程的資質,隻能挂靠有資質的大單位,參與工程分包建設。鄒平安與村幹部一起,找到了當時的孝天地區建築公司,雙方簽訂了《合作協議書》。協議書的内容很簡單,就是鄒肖村一次性向孝天地區建築公司交納三萬元管理費,鄒肖村建築隊就可以打着地區建築公司的旗号,到外面去承攬工程。雙方是松散管理模式,鄒肖村建築隊自負盈虧,與孝天地區建築公司沒有實質性的隸屬關系。
協議書簽訂後,鄒肖村采取集體和個人分攤的形式,湊齊三萬元錢交給了孝天地區建築公司。由于承接建築工程比較困難,鄒肖村建築隊一直沒有正式組建。基于這種情況,鄒肖村就向孝天地區建築公司提出了退還管理費的要求。
“為這事扯了兩年多,我們往孝天城跑了無數趟,但地區建築公司就是不退錢。”鄒平安憤憤不平地說,“這三萬塊錢是村裡五六十戶人家湊起來的。要不回來,我們沒辦法向村民們交待。”
王加根問:“之前沒有想到走法律程序?”
“想過。我們還拿着協議書和交款憑證找過鄉司法助理員。但司法助理員說,真正打起官司來,我們勝算不大。”鄒平安如實回答。
“為什麼?”
“鄉司法助理員說,協議書把雙方的權利和義務規定得很清楚。至于我們村交錢之後沒有組建建築隊,那是我們自己的問題,與地區建築公司沒關系。他還給我們打了個比喻,說一個人找另一個人借錢做生意,如果生意沒有做成,或者生意做虧了,借款人總不能以此為理由,拒絕還錢給别人吧?我們覺得也是這個理,就不敢去法院起訴。”
“狗扯羊!這完全是兩碼事。”王加根不同意鄉司法助理員的觀點,“你們交那三萬塊錢的憑證呢?”
鄒平安趕緊拉開手提包,從裡面翻出一張收據。
王加根認真地看了看收據,冥思苦想了一會兒,說:“這官司我幫你們打!赢的希望比較大。”
鄒平安和鄒貴州眼巴巴地望着他,等他繼續往下說。
“收據上寫得很清楚,這三萬元錢是管理費。所謂管理費,是基于管理而産生的費用。鄒肖村建築隊根本就沒有成立,又談何管理呢?還有,你們與地區建築公司約定的這種挂靠形式,根本就不合法。對于内容違法的協議書,應該認定為無效合同。根據《合同法》有關規定,因無效合同取得的财産,應當予以返還。”
聽王加根這麼講,鄒平安臉上露出喜色,接連說了好幾個“拜托拜托”,又小心翼翼地問:“你看這律師費……”
“不用。”王加根擺擺手,“要是談律師費,這事我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