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京中流言該是圍繞着長泰郡主同南安侯世子的香豔之夜。
可是,不過二月,連那世子還未回書院,風頭便吹向謝家的姑娘。
什麼大姑娘夜會數男,放浪形骸,那郎君的衣襟中還藏着姑娘的抹胸。
什麼二姑娘慣愛同外男說話,骨頭酥軟,有勾魂妩媚之态。
什麼三姑娘表面矜持、實則□□,每天拐彎抹角地給男人送書信。
隻有尚未在京中社交的宜曼同存在感太低的寶知逃過一劫。
這都什麼和什麼?
有人說這是侯府棄卒保帥,寶知嗤鼻,這分明是殺敵一百,自損八萬,但凡侯府有個知道下雨天往家跑、掉到地上的東西不會吃的人都不可能做出這般的事。
有一家子壞了名聲的姑娘,南安侯府差不多就完蛋了,兄弟娶親,日常交際便被排斥出圈。
除非所有人都瘋了,否則即便是明日太子起事殺進宮的概率都比這高。
可是,不是所有人都有寶知這般的頭腦,除了爾曼外,其他兩人閉門不出,無論是宴客請柬,抑或手帕交相約,皆推了。
侯夫人端莊的面孔下藏着的焦慮壓抑着整個府邸,更不論二夫人如炮彈般取寶知做話頭。
二夫人晨起請安時又例行嘴寶知,她想二夫人是個可憐的糊塗人,難得大發慈悲地任她一連抨擊她兩月。
“喲,寶姑娘心倒是平和,我倒是想着數月前,你同外男待了……”
她故意提起寶知同外男待了一夜,就是要戳她的心肺葉子。
倘若寶知是一個真正的封建社會表姑娘,隻會覺得自己給姨母和逝去的爹娘蒙羞而悲憤。
可惜了,數據對的,公式帶錯了。
這些話她全當不懂不癢的提醒。
提醒她不要忘了那人。
真是下了盤大棋。
自打某日開始,喻台口中頻繁出現了一個衍師兄。
什麼衍師兄待他極好,有人嘲諷他們姐弟寄居侯府,師兄帶着友人前來解圍。
什麼不知道文章怎麼做,師兄教他。
什麼書院分派互鬥,偏叫他抉擇,師兄前來相助。
這是打什麼算盤?
“說夠了嗎?”郡主面無表情地打斷兒媳的話。
寶知低着頭,旁人看來表姑娘因為二夫人的話語而羞愧不已。
郡主知道這小精怪該是胡思亂想,并未在意二夫人的話,可是她煩膩了。
日日都是這般,爛泥扶不上牆,不想着如何解決問題,逮着别人出氣。
“一旬後是向家秋菊宴,所有姑娘都須去。”
侯夫人遲疑着開口:“母親,可是外頭……”
“外頭怎麼了?”郡主冷聲問。
侯夫人讷讷着,說不出口。
“還怕流言不成?本就是莫須有的事,愈是逃避不見人,愈是坐實!何時我謝家須如黃犢般縮在殼中?越活越回去了!不像話!”
這話說得重,叫侯夫人立即起身跪下:“是兒媳胡想了!母親息怒!”
寶知心想爾曼今日身體不爽朗倒是剛好,免了這尴尬的境遇。
今日的請安胡亂地結束了,寶知服侍着郡主喝下一碗熬的黏糊糊的湯汁後便去找爾曼。
不想,卻有意外發現。
她正待拐小道入爾堂,就見一青衣小厮鬼鬼祟祟地往裡頭窺視。
不說隻有公子身邊可以配小厮,便是侯府的小厮,皆是藍衣。
身着青衣的隻有封二公子帶來的人。
真是惡心。
寶知站在樹冠下的陰影裡,面色冰冷地盯着探頭探腦的男人。
丫鬟們皆是斂息低頭。
青衣小厮此刻後背發涼,隻覺一道冰冷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脖頸,他一扭頭,未瞧見任何人,可做賊心虛,逃也似地奔去。
可不知梁姑娘站在不遠處,目光不錯地盯着他。
安分守己地活着不好嗎?
寶知未同丫鬟們談論,複慢慢行入爾堂。
爾曼還在睡,她昨晚忽地燒起來,今早才降溫。
丫鬟們知表姑娘同自家姑娘要好,也不攔她,寶知便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床沿。
床上沉沉睡去的姑娘未着粉黛,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青,如嬌豔欲滴的西府海棠。
這樣的嬌媚,最會勾起男子的欲。
正是這般,才更需要她。
她要保護她。
她的能力有限,隻能且隻願容下的人不多。
爾曼今日貪睡得緊,待醒來時便見一女坐在床邊的玫瑰椅上,漫不經心地翻閱手中的賬本。
“寶兒?”爾曼迷迷糊糊道。
寶知忙放下手中的本子,親自取了白水喂她,一面囑咐丫鬟取些清粥小菜來。
“我還想着遣人來尋你說話呢,不想你早來了。”爾曼笑眯眯道。
寶知道:“昨夜我聽你半夜燒起,怕得不行,可門口的嬷嬷落鎖後不讓我出門,隻得這會急着來。”
爾曼“啧”了一聲,不甚在意:“我們二人何必說些解釋的話,我們情誼怎麼因這點小事而消弭。”
她有些嘲諷:“不能怪母親,誰叫我那好妹妹是她的心頭肉,待賣的花朵,她怎能不着急增加人手。”
寶知拍了拍她的手:“少說這些!”
“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你在看什麼?”
寶知伸手取了賬本,遞給爾曼,她翻了翻,驚奇道:“當真有這般改良布料,竟可以吸水無痕?”
寶知很是驕傲,創新是生産的第一動力嘛,她每月例行去看鋪子總是提出創新點叫手下人自去想法子,再根據新品兜售進行提成獎勵,自然而然有鼓勵就有動力。
但她沒有忘了正事,揮退了衆丫鬟後,問道:“封二派人窺視你,你可知?”
爾曼臉上的笑僵住了,慢慢溢出陰郁,有些急切地握住寶知的手:“怎的,他也來窺視你了?你可有吃虧?”
寶知忙答:“并無,你知我素來睚眦必報,他隻是剛來時對我胡言亂語,在我手上吃了一虧便繞道。”
爾曼才松了口氣。
寶知嚴肅道:“我隻告訴你,當下我定要出手解決了,望你不要嫌我多事,我是不願你不明不白地受無妄之災。”
啊,寶知真好。
爾曼柔若無骨地靠在寶知的肩頭,心中的感動如噴湧的泉水,不住上流。
她同姨娘不親近,嫡母向來公允,即便是郡主,卻也将謝家擺在第一位。
可寶知不一樣。
剛來時雖面上看不出,卻也自樹立一道無形的牆,叫她摸不着也過不去。
可日複一日,在她孜孜不倦的靠近下,寶知終是卸了那僞裝。
從吃穿用度,到明箭暗鬥,無一不是為她着想。
而從教她基本防身招式,送她鋒利短匕皆可見其之真心。
這何嘗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她所缺失的關心與愛,奇迹般從寶知身上得到滿足。
我能為你做什麼嗎,寶知?
她貫愛裝糊塗,醉生夢死,走一步算一步,可就是現在,在燒了一夜後,糊裡糊塗醒來,不知今夕何夕,便見秋日暖陽下守着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