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恩和恩納也撲過去,飛快地加入貼貼大軍。
一段時間沒見,喝風長個兒的兄弟倆變得比之前大了許多,恩身為低等雄蟲還算中規中矩,恩納作為中等雌蟲差不多變得有之前的一倍半那麼大,直接壓塌了一堆蟲。
克裡曼當場黑着臉将對方拽出來,解救了那些發出驚恐吱吱叫的雄性。
“你不準去!”
他冷漠地命令。
“不準擠在一起!”
結果話還沒說完,他尾巴上的鱗片就開始炸。
一隻雄蟲不知什麼時候抱住了他的腿,正擡起頭看着他。
是那隻嶙峋得像麻稈一樣、脖子幾乎撐不住腦袋,産下了許多空卵的闊翅種。
對方依舊很瘦很瘦,但氣色不再是像馬上就要死掉,因為膽怯而緊緊地夾着殘缺的尾巴。
一點低不可聞的嗡嗡聲洩漏出來,這可能是雄蟲所敢于發出的最大音量了,克裡曼分辯出那是情緒語言的“謝謝”。
其餘的蟲也看向這邊,小心翼翼地靠近一些。
有幾隻相當眼熟,是當初他和格拉挨家挨戶拜訪的對象,包括被他的砸門吓得半死的第一位雄蟲,和帶着六隻鬼哭狼嚎滿巢穴亂爬的小蟲崽的雄蟲,他們也在輕聲細氣地向武裝種道謝。
這算是一場遲來的感謝會。
克裡曼快炸了。
他整條尾巴上的鱗正在一片一片地豎成九十度直角,遠遠看去好像一溜熟透并裂開的松果。
一同雄蟲打交道就心态崩塌的直系,眼下被一群恐懼對象圍着嗡嗡叫,面無表情的臉上透露出快要撅過去的窒息感。
整個場面實在是過于好笑,如果漆黑的核心種在這,絕對會不留情面地大笑出聲。
格拉同人類青年落在後方,因為這罕見的奇觀,也因為深灰色雌蟲的表現而瘋狂壓嘴角。
“他一直都是這種性格嗎?”
亞瑟問自己的朋友。
“一直都是,不過已經比最初好上許多。”
格拉悄悄地同對方耳語。
“他一開始甚至不願靠近雄性半步,也不會同我說話。薩說他還因為這件事和對方争執過。”
與其說是争執,不如說是單方面的嘲諷。
當初甩尾巴哥和手底下的武裝種,全被黑色雌蟲那不留情面的話語氣得半死,搞出了包括但不限于陰暗凝視、集體孤立、打野副本慘敗的一系列操作。
“所以蟲是可以改變的。”
亞瑟輕聲說,那雙藍色的眼睛彎彎地注視着手足無措、想發飙但是又憋回去的深灰雌蟲。
“像人類一樣,固有觀念一旦形成就難以重塑,但并非完全的不可能。”
他将頭轉向格拉,聲音很輕:“您的伴侶很了不起。”
“我能夠理解克拉克針對我個人的過分寬容,也能理解他管轄整個灰翅族群時手段血腥的一面,對于我而言,無論他展露出何種習性、何種姿态,都不會影響我對他的情感。”
“作為享受到特殊待遇的一方,也作為既得利益的體驗者,或許我的想法本身就是一種居高臨下、漠視他者苦難的表現——對于克拉克和人類不同的那一面,我全盤接受。”
青年的話語十分柔和。
“但是您的伴侶卻想要選擇最難的那一條路,他選擇了短期内利益回報最小、阻力最大、亦會被無知者稱為僞善的那一條。”
“他和您都很厲害。”
這下格拉也體會到了薩克帝面對誇誇時的窘迫感。
他迅速将鱗片泛紅的細細長尾藏在身後,拼命搖頭。
“我沒……沒這麼了不起,都是薩的功勞。”
拉過人類的手,雄蟲抱一抱他,這是他第一次擁抱蟲子之外的生物,因此夾雜了一些奇怪的害羞:“你也很好,克拉克也很好……他是我見過的最照顧族群的亞王蟲。”
“你真的要走嗎?”
小聲提問,他近距離地看着青年——對方早些時候告訴他離開時間的時候,格拉被吓了一跳。
“我想要你留下來,你是我交到的第……一位人類朋友。”
在心裡仔細思考了一下,雄蟲認為伴侶和朋友不是一種類型,薩克帝雖然抱有人類思維,但對方已經變成自己的伴侶,于是朋友的重任便落到了亞瑟的身上。
西蒙斯的身形比格拉略高一些,他們之間很難說清楚誰更年長,但是人類的心态卻足夠成熟。
他伸出一隻手,很溫柔地抱了抱白色的蟲。
“别難過,會再見面的。”
“我猜下一次運送星核能源時,薩很可能會帶你一起去看看卡姆蘭。”
如果說核心種金棕色的眼瞳仿佛平穩深邃的海面,人類的眼睛就更像一泓雪山湖,所有藍色都沉澱下去,比最靜谧的峽灣還要甯靜。
“到時候,我很樂于向你介紹我的另一個故鄉。”
他說:“我很高興在卡姆蘭遇見薩、登上他的飛船,又在随後的旅途中認識了你。”
“也很高興能再一次見到克拉克、并且在王蟲巢穴幫上他的忙。”
“命運已經将最好的一切贈予我。”
人類的笑容中沒有勉強,他是真的因此而快樂。
“我從未如此感謝過自己至今為止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