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對戰争進行美化的行為皆不可取。
這是曾經作為人類的薩克帝·沙利勒班所奉行的原則。
并不意味着他拒絕宣傳己方的成果、鼓舞帝國軍隊的士氣——正相反,他樂于使用輿論讓勝利的天平連同民衆的意願,一并傾斜向自己。
但他同樣保留下那些傷口,讓後來的每一個人都能清晰地看見一座座被毀滅在戰争中的城市、每一顆如V217般化作焦土的星球殘骸。
那是名為死亡的剖腹産傷口,孕育出暴力的嬰孩,吮吸着以消耗品的生命為原料榨出的乳汁。
他要人們看見,要那些高高在上輕易扣動吞星級武器的人看見,也要自己看見,這傷口永不愈合。
而同樣的場景他已親自曆經過無數輪。
闊翅種的核心星域在燃燒。
軌道防禦系統已經失效,崩壞的建築物正黏連成片地剝落下來,解體在宇宙中,還有一些劃過大氣層墜向星球表面。
隸屬于闊翅族群的武裝種和變異雜交種到處亂跑,發出陣陣凄厲長鳴。
身披漆黑鱗甲的怪物降落地面,非人的外表配合着碾壓式的武器,在混亂中以暴力開辟出一條猩紅的道路。
占據優越立場的人類道德在戰争中不配擁有一席之地,高溫的火焰自堅硬鋒利的嶙峋骨骼上燎過一遍,将黑色淬煉得更加黝深。
這是核心種撕開自身野心、踩踏着紛争上位、不再隐藏野蠻一面的恰當體現。
戰場從來都是他的登天梯,踩着四分五裂的聯邦上位,手提蟲母的頭顱,暴力才是他最為拿手的應對方式。
同伴侶相處時的溫情仿佛易碎的倒影,眼下是他從未展露于格拉面前的另一種态度。
如果白色的雄蟲看到這樣的他,那麼對方應該害怕,害怕他将活着的生物當成推演結果計算。任何一隻蟲沒有選擇調頭狂奔,都隻能說它們對于自己寶貴的生命還不夠重視。
吞噬型武器蔓延過核心區域,封鎖住一整片密集的巨巢。蟲群在火焰中四散蹿逃。
殺得足夠多,殺得足夠幹淨,才能積累出震懾住所有敵人的功勳。
殘暴與冷酷催生恐懼,而恐懼帶來屈服。
當一方向另一方屈服時,意味着戰争即将結束。
所以那些诟病其行為的批判者,在關于“窮兵黩武”方面的評價,倒是頗為中肯。
灰翅的武裝種跟随在他的身後,成為這混亂失序場景下,唯一步調整齊緊湊的同行者。
所有異獸雜交種被全數碾碎,無論從何種冠冕堂皇的角度出發,這都是一場屠殺。
人類是脆弱的,灰翅是值得信賴的,理由和立場是不言而喻的,千言萬語彙成“敵人必須消失”這唯一的選項,于是異獸雜交種的生存之路被攔腰掐斷,新冒芽的進化分支就此崩落殂陷。
克裡沙曾經引爆了整個舊王蟲巢穴。
現在輪到核心種做同樣的事。
阿爾法戰艦的主炮從太空中遙遙一發射中整個星域的心髒,摧枯拉朽地瓦解一切抵抗力量。
闊翅的直系還在抵抗,異獸雜交種更是爬得遍地都是。
前者拒絕投降,後者則完完全全地發了狂,瘋了一般地啃咬所能遇到的所有活物,不分敵我。
這令本就雜亂的戰場更加遍地開花。
而本該負隅頑抗的闊翅族群亞王蟲,則完全失去蹤迹。
隻能說克裡沙的舉動給了所有蟲很好的啟示:如果不想放跑任何一個敵人,那麼先炸掉駁接軌道便可高枕無憂。
剩餘的隻是時間問題,在這個鎖死的巢穴星球上搜索單獨某隻目标,隻要耐心足夠總能找到想要的東西。
核心星域沒有老弱病殘,駐守在這裡的全是直屬于亞王蟲的精銳部隊。
枷鎖被取下,對待敵人和對待同伴從來不存在一視同仁,敢于正面應戰就要做好被正面碾碎的準備。
連幼兒的童話書中都不會寫一些雙方握手言和、矛盾消弭的滑稽結局。
在降落地表前,核心種曾留給對方十個微循環的投降時間,作為最後的懷仁通牒。
他給了闊翅種毫發無傷展現臣服的機會,如果對方足夠明智、足夠敢于反抗,隻需要違背不知道消失在哪個犄角旮旯的亞王蟲的命令,從他前進的路上退開,他可以放棄追擊。
但是闊翅種沒有。
它們放出了所有亞成年體的異獸雜交蟲。
和灰翅族群以及Ja普遍半裸/露于地表的建築習慣不同,闊翅習慣栖息在更深的地下。極短的時間内,每一處街道都湧出密密麻麻的蟲群。
青灰色的蟲沒有翅翼,但行動速度極快,皮糙肉厚,以克裡曼的攻擊力都很難一口咬斷其喉嚨,并且數量幾乎已經占據核心星域蟲群數量的一半。
這些東西一旦長成完全體,毫無疑問将帶來一場巨大的災難。
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同步影像,漆黑的雌蟲下達了決定這場戰争結果的命令。
“全部清理掉。”
就像另一個他曾經做過的那樣,蠻橫無理地将障礙排除。
在靜谧的夜晚,白色的雄蟲抱住他,小聲為他最初的兇殘行徑找借口,告訴他“你已經做得足夠多,你真的很好”。
愛情使人眼瞎心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