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溫和地說。
在那之後,深棕色的雌蟲獨自思考很久。
他在那份未來可能會成為法規的文件上寫寫劃劃,保留下每一版修改的痕迹,然後發給了肖。
他想試着送給對方一份不用再害怕恐懼的未來。
一份權利的基石。
将時間撥回正軌。
深棕色雌蟲的鱗尾因為緊張和恐懼而絞緊,一切事情都為小信息巢的校對調整而讓道。
“好了嗎?”
他又問了一遍。
人類的臉上寫滿凝重,正以快到難以辨認的速度調試着終端。
連通大信息巢和法赫納殘存模型的做法前所未有,但灰翅族群的核心星域卷入紛争,情況變得極度的危急。
片刻前格拉發出了請求,希望尋得一些額外的幫助,青年對于自己的朋友同樣喜歡危險操作的性格有了一個全新認知。
卡姆蘭的駐軍本不打算同意這一提議。
他們對于蟲族的戒心和對帝國的戒心一樣強,即便是長期供給星核能源的核心基因種,提出使用殘存模型這樣的條件也過于脫離現實。
遺蛻對于他們而言猶如過于的舊影,所有駐軍既不想引來大量目光,也憂慮蟲族會用它做什麼不好的事情。
直到阿卡夏疊震的後果波及到了群星墳場。
甦醒一瞬的初代星艦沿着裂隙投來遙遙一瞥,令大信息巢和卡姆蘭的模型同時發出尖嘯,所有同源者都受到影響。
細細的震蕩如蛛絲一般蔓延像每一個方向。
“新的阿卡夏裂隙即将坍塌。”
和同伴通話的亞瑟表情嚴肅:“第四象限區距離卡姆蘭不算太遠,距離人類的疆域也不算遙不可及。”
“我們都生活在金烏的舊址,或者說遺骸上——每一個人都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我需要殘存模型的使用權限。”
然而之後的連接過程相當不順利。
亞瑟和格拉都能熟練上手信息巢或者是數據天穹一類的機體,但作為中繼點的Ja不算穩定,人類和蟲族的數據單位亦不互通。
為了搭建時間河,數據天穹曾經統一進行了語言和單位校正,信息庫中随時存錄着可替換的轉錄版本。
眼下他們沒有這個條件。
“我有點害怕。”
努力配合着格拉進度的淺棕色小雄蟲說。
他和瑟臨保持着通訊,輕聲耳語的同時動作很快,手也不曾顫抖。
“外面打起來了,足肢種剛剛沖進栖息星域。”
灰翅分裂戰的時候肖不曾在場,因此這是他第二次直面戰争——第一次是短翅族群毀滅的時候。
“許多炮火的聲音,大信息巢在震動。”
“我其實很害怕。”
在這樣的時刻,這隻看上去重歸開朗活潑的雄蟲終于露出了一些惶恐的神色,本能地向着自己喜愛的蟲靠近。
他們的小族群毀滅在戰火中,許多卵和幼蟲全都被碾碎。年長一些的深棕色雌蟲緊緊地将他抱在懷裡、藏在身體下。
整個畫面都充斥着可怖的、流動的紅,以及光怪陸離的刺耳慘叫。
被販賣至Ja的路途中,所有短翅都受了很多傷。這種環境下雄性想要存活尤其艱難。
好幾次肖差點被劫掠者雌蟲拎走、施以暴力。
瑟臨保護他。
并且為此付出了鮮血的代價。
每次雌蟲偷偷給他喂食時,他都在食物的碎屑裡嘗到了或幹或濕的血液味道,混合着沒有多少的殘渣,永生難忘。
導緻他回憶的每一幀都浸透着鏽迹斑斑的氣息。
而瑟臨則幾乎餓了一路。
劫掠者普遍認為戰敗族群不需要浪費食物,想要弄到一點點吃的難于登天。
被喀特拉抓走前的最後一個畫面,他看見深棕色的中等種跌落地面,胸膛被整個撕裂,露出跳動的心髒。
那是他再也不敢回想的場景。
之後的一段記憶仿佛也随之消失,好像身體在自動做出封存那樣——他大概理解是格拉做了什麼,僅僅是為了保護他不再受到重複的傷害。
“我喜歡你呀。”
雄蟲輕輕地說。
格拉讓他别逃跑,讓他想清楚自己的内心。
直到現在,刨除了一切的一切,摒棄所有的認知、思想差異、社會地位的後天差别後,他依然很喜歡對方。從第一眼看到對方的時候他就無比清楚自己無比喜歡這隻深棕色的雌蟲。
就像對方學會了将他當作同伴對待,學會了讓他前往很遠很遠的星域工作,學會了将代表着規則與力量的文件發給他、詢問他的意見那樣。
在大信息巢的報錯聲音中,在轟隆隆的炮火聲音中,在人類突然撞翻座椅高聲提示“連接成功”的喜悅聲音中,淺棕色的雄蟲給出了他的回答。
他們仍舊是命運的洪流中,一對微小的、普通的、從未改變過最初想法的笨蛋蟲子。
“非常非常的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