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說,敢做,愛憎分明,言出必行,野心勃勃——這正是大多數死氣沉沉的人所缺乏并為之豔羨的。
命運偏愛他,朋友們偏愛他,下層士兵們偏愛他,就連将其當成學生的年長者,也不得不偏愛他。
有很多次,他們的談話并非發生在革新派元帥與紅太歲主導者之間,而是發生在老師和被視如半子的後輩之間。
“上位者輕易的憤恨和沖動的決定,會直接作用于那些無力反駁反抗的人。”
燈光下黑色眼睛、斑駁白發的老人緩慢搖頭,拉住自己自傲、冷漠、充滿不管不顧勁頭的學生。
“在從不優柔寡斷方面,你已做得足夠優秀。但同時你也需要記住,那些代表死亡的數字和名字,是同你的朋友、你的監護人、你的鄰居你的士兵一樣的,人類。”
“我們不在戰争中講究仁慈,但我們講究減少耗損。”
“不要将自己同那些卑劣者相比,你遠比那更好。”
他看着逐漸穩重的男人,像是在看一個心思無所遁形的孩子。
“不以死亡為惡,也不以無謂的消耗為樂,做出決定的同時理解決定背後的代價。”
“這些,是我們區别于野獸的地方。”
“做人可遠比做野獸難得多。”
發出感慨的核心種一炮轟開對方的另一艘中型艦,指揮所有灰翅成員向中間聚攏。
“回合制遊戲輪到我們行動了,把所有攔截在近地軌道前的船隻清理幹淨。”
意外斷線、失去控制的足肢種倒了血黴,雖說宕機時間不算太長,但重啟也談不上順利。
大信息巢的後續影響還在。即便對方不再攝取控制權限,侵入時造成的損傷,依然如殘留病毒般延時發作。
原本嚴密的封鎖網被撕了個粉碎,放任隻能趴在地表苟延殘喘的灰翅亞王蟲和黑色的核心種回歸中型艦。
多耽擱一秒鐘,都是對掉線敵人的不尊重。
還有什麼能比原地撿漏更令人開心。
作為雌蟲重新睜眼之後,薩克帝能察覺到自己那無時不刻的憤怒随着時間的推移,而逐漸平息下去,一些更深層的近似于柔軟的新奇情緒泛上來。
勉勉強強将他人格補完的家夥不知道往裡面添加了什麼東西,就和他這具搞不清來曆的身體差不多,主打一個駁雜與寬容。
否則大概率他不會在一開始撿了個雄蟲崽子養,也不會因為養崽子而重拾零星的溫情。
他與曾經身為人類的薩克帝·沙利勒班,終究走向了一個不同的方向。
另一個他在人生走向末尾時,已經徹底打磨掉那些憤世嫉俗的外露情感、舍棄所有不符合禮儀的行為舉止、讓自己的喜怒與愛好退居其次,像一個真正的、合格的人類帝王那樣思考行動。
非常無趣,非常沉悶,也非常……漫長。
漫長到他仿佛在紅鹿宮的床榻上無望地靜躺、歇息了一生那麼久。
“收到!”
接到指令的灰翅迅速回複,并且調整陣型,趁着對面還沒恢複正常直接撕咬上去。
曾經戍衛王蟲的遺族如同瘟疫。
如果不能最快速度地将其絞殺,那麼它将會反過來以燃燒至最後一隻族群成員的瘋狂為代價,咬死一切敵人。足肢種的上百艘中型艦在戰鬥重啟後的第二個小時内被摧毀殆盡,上中下三層隔離被徹底打破。
飛船的藍色等離子焰尾同炸裂的火光一起,墜向大氣層、墜向不斷擴散的阿卡夏裂隙。
恢複通訊的克拉克連帶薩克帝,則反方向沖入近地軌道層級,同無法再下降高度的阿爾法級戰艦群彙合。
群龍無首的留守大部隊,終于找到了主心骨。
他們的族群領袖和那隻黑色的總指揮都好好地活着,謝天謝地灰翅族群不用經曆一個大循環換三隻亞王蟲的慘劇。
“全體成員請注意。”
重新踏上阿爾法戰艦的薩克帝清了清嗓子,一邊給克拉克使眼色、讓對方趕緊去治療,一邊開通了全頻道通訊。
“左右兩翼跟随我,準備将對面的艦隊矩陣給清理掉。”
“主炮預備,所有僚機分散随行。”
他曾承諾要越過星海掃平敵人的疆域、撕下對方亞王蟲的四肢,在那顆頭顱上澆築滾燙的金液。
對方敢于将自己族群的雄蟲和幼蟲如剝了皮的青蛙般堆積成山,也會以羞辱的形式将克拉克的臉面按進爛泥中踩踏,甚至打着侵占灰翅栖息星域的主意、準備将他剛拉上正軌的社會意識打回原形,那麼他會以同樣的手法十倍奉還。
“跟緊點,我們去砍一下足肢種亞王蟲的腦袋。”
無論上一個他還是這一個他,向來護短且睚眦必報。
融化的金泥已然備好,喪葬堆的火焰業已燃燒,從撕裂星球出流淌而出的岩漿正蠶食着即将傾塌的山脈。
現在是足肢種的報應兌現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