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克帝站在他身後差點笑出聲。
“很久不見。”
獲得了新的名字與新的蟲生的年輕雄性,注視着曾經令他感到憧憬與恐慌的存在,微笑着緻以禮節性的寒暄。
“我的親眷們還好嗎?”
閃紋種還來不及因為對方的前一句話而發作,便被這稀奇古怪的自來熟招呼給堵得愣了一會。
那張臉上從上到下都寫着“你哪位”。
他們互相直視了差不多有一個世紀那麼久,苦苦思索的蟲最後将目光落在那純白色的翅翼與鱗尾上。
然後這隻亞王蟲逐漸改變神色。
“羅克珊?”
仿佛因訝異而一口氣不上不下地吊在那裡,翅翼呈現出黑白紋路相間的蟲下意識地又确認了一遍。
“你是羅克珊?”
“如果你的記憶已經頹敗到需要針對同一個問題反複确認,我将不得不質疑會談的必要性。”
終于出聲的銀灰色雌蟲同樣面無表情。
灰翅族群的好處在于,除去作為攪X棍的克裡沙之外,它們——他們面對外敵時全都足夠護短,本能地便會團結成一股維護己方成員。
否則其它品種的蟲也不會被追着咬得嗷嗷叫。
于是整個會議巢穴中的氣氛變得微妙而有趣了起來。
知道自己捅了簍子、但理工科出身插不上嘴的鳌種功成身退遠離戰場,并且因為嗅到瓜的氣息,而全力豎起聽覺接收器。
好吃多吃,不明覺厲。
閃紋種則陷入尴尬的境地,但這一切并不影響與會者思路轉得飛快。
有克拉克親自委婉确認,說明白色的雄蟲真的身兼大信息巢的管理職責,而對方恰恰是曾經被己方族群所遺棄的缺陷種。
這個身份意味着有太多可操作的空間。
每一隻蟲都會本能地親近自己的族群、渴望回歸。
這是它們的天性與本能。
鳌種與閃紋種在整場會談中,顯而易見地處于劣勢地位,灰翅太過強硬,一個送上門來的加碼頓時顯得和藹可親。
于是閃紋種的亞王蟲将驚訝與輕蔑全數壓下,回歸于平靜。
利用價值夠大的情況下,友善于客套便合理地取代了不屑一顧。
“很高興見到你如此健康地步入了成年期,羅克珊。”
類似的話語雄蟲曾經聽過一次。
當灰翅族群的亞王蟲第一次踏足Ja,邀請他們去戰艦一叙時,也曾笑着表示“很高興親眼見到你還健康地活着,羅克珊”。
克拉克在見面的第一時間認出了一隻陌生的、素未謀面的蟲,而他自己的族群卻連聽到名字都無法引起一絲反應。
不會有比這更為諷刺的事實。
以全息影像出席會議的閃紋種依舊平穩地将話題推進下去。
“但我不得不帶來負面的消息,你的親眷之前經曆了一些紛争,已經回歸大群。”
“請允許我緻以哀傷。”
交疊着放置于腿上的雙手輕微收緊。
這是格拉未曾預料到的内容。
“感謝您的告知,我很遺憾。”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沒身邊變化,帶着些禮貌的笑意。
下一秒,落座于身側的核心種握住了他的手。
當格拉轉過頭去,對上那雙金棕色的眼睛。薩克帝看着他,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在會談即将開始的當下做出任何誇張的動作。
那沉默的視線僅僅是看過來,看着自己沒有流露一點膽怯退意或是軟化迹象的伴侶。
“不用擔心,我已經過了需要時刻尋求親眷的年齡。”
輕聲解釋一句,格拉将目光在此轉向若有所思地打量這一場景的閃紋種,依然是帶着笑意的溫和表情。
“我們都不是被禁锢于過去的蟲,遺憾或許無法得到彌補,但未來遠比曾經更有價值。我很感謝閃紋族群曾經給予我栖息之所,也很高興新的族群以同樣的熱情接納我。”
場面話。
非常合格的場面話。
正如其自述的“我們很少有恨與愛的意識,這些情感都過于奢侈了”那樣,白色的蟲自若地将對面的話語推回去,既不以明确的拒絕給予難堪,也不願接過套近乎的可能性。
但是當薩克帝握緊那隻手,他感受到雄蟲冰涼的體溫。那是遠低于平時的溫度,不再像個小火爐一樣暖呼呼的。
格拉的身體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