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個正形的雌蟲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牽住了格拉的手,懶散的尾鞭随着笑聲一并晃動:“将啟明開過來吧,你把我搬回巢穴去。”
“正好吹吹風。”
“我讓它停在會議巢穴外面,它飛過來需要一小會,你先等等我。”
難得看見伴侶如此疲憊,還沒辦法使用精神力的雄蟲飛快地站起身,抱着薩克帝貼貼一下。他盡可能地讓自己看起來快樂如常,然後一邊設置信息連接器一邊往外走。
“好了我喊你。”
結果雄蟲的身影剛剛消失在門口,薩克帝便瞬間挺屍般坐起身來,動作之大,令克拉克都忍不住轉頭看他一眼。
對方那隻手扒拉了高位種兩下:“快,把閃紋種亞王蟲那個羅……羅德蘭的通訊代碼給我一份。”
淺色的眼睛流露出無語的情緒,銀灰的尾巴毫不留情地将悉悉索索的手拍開。
“他叫羅蘭德。”
“行行,通訊代碼。”
不得不說,這個操作偷感很重,他一邊說一邊注意聽外面的動靜。雌蟲的聽覺和嗅覺敏銳在奇怪的地方幫了大忙。
“我不希望看見你把對方氣跑。”
語氣毫無波瀾的灰翅領導者将頻道轉給對方的信息連接器,沉靜的笑意中帶着“敢胡來我就擰掉你的頭”的明确訊息。
“你想替羅克珊問一問具體情況,但不是所有事情都必須毫無隐瞞地暴露在伴侶面前。”
“雄蟲比我們更為細膩敏感,他們對于情感的需求也更為強烈,太過殘酷的事實會給他們造成難以治愈的傷害。”
輕聲歎息,克拉克看了一眼敞開的門。
“雖然我們在厮殺中誕生,也将在厮殺中死亡,但大部分蟲崽幼時仍舊會渴望來自于親眷的愛撫——無論他們如何掩飾、如何做出不為所動的樣子。”
“我知道。”
沒什麼笑容的薩克帝不再說話,隻是簡略地點了點頭。
“我會處理。”
于是在雄蟲急匆匆地跑進來,呼喚自己的伴侶并表示“我們回去吧”時,核心種一把抱起對方。
“走走走,趁着天還沒亮回家睡覺。”
格拉沖克拉克以及克裡曼揮了揮手,便不再動彈。
他伏在黑色雌蟲的肩上,沒有什麼精神地貼着對方。
會議結束後,白色的蟲試圖盡力維持着正常表情,但顯而易見地不太成功。
“我來操作。”
自然而然地接過控制權,薩克帝讓啟明升空。量身定制的駕駛艙實在太過狹小,一度讓他産生是否要弄個雙人坐席的想法,但最後因為工程量巨大而放棄。
眼下他不想同格拉擠在黑暗的小空間裡,于是設定了自動軌迹,獲取飛行路徑批準後用連接器進行同調控制,自己則抱着雄蟲坐在機甲的臂彎間,以一個相當緩慢的速度前行。
最冷的季節已經悄然逝去,黎明前的風十分溫和。
“我曾經看過數不清的舊地的故事,也曾目睹過太多接踵而至的離别。”
雄蟲依舊蜷縮在他的懷中,當争鋒相對的談判宣告終結,那種虛張聲勢僞裝出來的精神頭仿佛一下子被抽空,格拉每次見到他都會喜悅地嗡嗡叫,很少會出現這種沒有力氣說話的情況。
“一些人認為愛是萬能藥,足以撫平任何傷痛、填滿所有溝壑。”
黎明前的夜空呈現出濃重的墨意,垂落的天幕上連星子都變得遙遠而寒冷。
動作相當溫柔地摸一摸對方白色的長發,薩克帝沒有收到回應,但還是繼續說下去。
“而另一些人則認為,愛的核心是掠奪,是不平等,是一方向另一方索求一個得不到的回應。”
這下白色的蟲動了動。
就像貓崽仔那樣,很輕很輕地在薩克帝的臂彎間拱一拱,卻始終沒有擡頭。
“我想這兩種說法都沒有什麼錯。”
核心種說,他感受到了肩膀處的濕意。
許多孩子會本能地愛着他們的父母,得不到的事物最終成為了繪本上描述的神奇銅燈和許願星星,哪怕這份愛令他們羞愧且痛苦。
在被抛棄很久之後,孤零零的蟲最終還是失去了自己的族群。
他曾想要證明自己,證明自己也可以變得很厲害很厲害,像任何一隻健康的核心基因種那樣。這樣隐秘的、出于私欲的願望是恥于向他人展露的,所以要被深深地埋起來,埋在一個自己都無法找到的地方。
雄蟲連哭聲都顯得細弱,如同溺水者般無力發出響動,即便用盡全力也沒辦法很好地傳達出去。
但是薩克帝聽見了。
強硬有力的翅翼合攏,他将自己哭泣的愛侶藏在懷裡,藏在溫暖而安全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