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琳風行雷厲的性格注定了她不會在同一個地方過多停留。
簽署完貿易協定的帝王以最快的速度将随行隊伍進行分割,攜帶自己的護衛隊和部分大臣即刻返航。
“再見了,我的朋友。”
私下的小聚會結束時,對方直起身體。當雙方站在一處,現任皇帝的身形幾乎和薩克帝一樣高大。
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擁抱了自己的舊友:“願你的未來一切順遂,也願勝利常伴你的身側。”
“再見。替我謝謝……我的老師。”
薩克帝說。
開啟狀态的通路另一側,是人類的首都星,是紅鹿宮,是核心種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他們站在鋼鐵要塞的角落裡,一個空曠無人的場地,目送曾經的好友分道揚镳走向不同的方向。雄蟲牽着自己伴侶的手,沒有放開。
“别難過。”
格拉輕聲說。
“隻是暫時的告别,我們會再一次見面。”
薩克帝的尾鞭同對方纏繞在一處,他的心髒漸漸落回一個溫存的懷抱。
“我沒有你難過。”
他笑着解釋,擡手摸了摸雄蟲的頭:“我很高興。很高興再一次見到他們。”
暫時留在卡姆蘭的書記官在處理完新一批事物後,重新站到他們的身邊,注視着離别的場景。
“請不要因為伊芙琳的不近人情而感到生氣。”曾經坐在機甲駕駛艙裡放聲大哭的男人已經變得穩重,他的聲音帶着輕微的喑啞。
“在朋友之外,她肩負着身為帝王的立場。”
“我明白。”
薩克帝不知何時收回來的尾巴怼了克萊因一下,當場将對方頂了個趔趄:“她會是一名很好的執政者,以及老氣橫秋的語調不适合你。”
“我們都或多或少犯過錯誤。”
文質彬彬的男人推了一下從鼻梁上滑落的眼鏡。現在有太多的優化手術和隐形納米矯正技術,但一闆一眼的書記官仍舊選擇了最為古老的款式。
他沒有因為朋友日常性的手欠而生氣——事實上在更早的時期,薩克帝和伊芙琳幾乎是逮着身為老好人的書記官猛薅。
“或許你已經從紅太歲那裡聽到完整的經過,因為我的緣故,造成了……薩克帝·沙利勒班的人格上傳失敗。”
這是他們第一次面對面地談到這件事,克萊因終于不再回避。
“伊芙琳趕到現場,想要阻止愚蠢的我做出最愚蠢的事,然後親眼目睹了數據天穹發出的轉錄失敗警報,以及意識碎片逸散的場景。”
“那是她唯一一次,連續發出三道敕令。”
在徹底封存人格上傳技術與設備前,在對所有崩壞的事态做出最緊急的處理前,永遠沉穩而冷靜的新一任帝王一把推開表情空白站在那裡的書記官,沖向數據天穹的終端,以最高等級的權限連發三道命令。
她試圖挽留一個不歸的靈魂,尋求一個冷酷且無望的奇迹。
[留下他]
[留下他]
[留下他]
“對不起,我很抱歉。”
這是遲來了六年的話語,伴随着男人的淚水滑落。
“違背了你的願望,做出難以被原諒的錯誤選擇。”
一切粉飾的表象被徹底撕碎,他仿佛曾經坐在駕駛艙裡緊緊地抱住那隻白貓的青年,依舊在故友的面前哭得非常狼狽。
薩克帝其實非常不擅長應付朋友的眼淚。
曾經的他是這樣,現在的他還是這樣。
“你的鼻涕泡要哭出來了。”他說:“往好處想,我成功返老還童,所有的老頭子大臣要羨慕得發瘋。”
那是非常悲傷的味道。
格拉經常在人類,或者說他那有着人類靈魂的伴侶身上嘗到。
這也是他最初對于人類族群的印象——在理解愛與希望之前,他總是先學會何為苦澀。
雄蟲輕輕地觸碰了一下書記官的手臂。
失态的男人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于是精神的觸須輕輕地包裹住那些痛苦而尖銳的部分,回以溫柔的安慰。
又直又棒槌的核心種看了看他們,最終再一次伸出手,拍拍老搭檔的肩膀。
“别哭了,起來幹活。”
他深呼吸一下,迅速壓制住一切情緒波動。
說出口的話語離譜且刻薄,主打一個自己不内耗,也不允許身邊的人過度内耗。
“伊芙琳暫時将你扔給我了,你還是先祈禱自己往後的命運吧。”
“我們可以一點一點慢慢地談。”
他卷不死曾經抽得自己滿地爬的伊芙琳,但是可以卷死老實人克萊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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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還在同帝國一方的人類交談。”
路過空曠走廊的青年帶着笑意,沖正獨自凝視着窗外的亞王蟲打了個招呼。
這是一條鮮少有人經過的甬道,距離卡姆蘭一方為灰翅族群安排的臨時歇息處很近。
“你還好嗎?”
“不是帝國一方的人類。”
銀灰色的雌蟲沒有轉頭,仍舊望向靜谧的夜空:“是他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