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弦看向妹妹——眼前的少女服飾華貴,烏黑發髻上簪着金钗、鬓邊垂着玉步搖、耳下點綴着寶石耳墜,再加上身上佩戴的其他貴重飾品,無不彰顯她重臣之女的身份。
她稍稍動作,那些金玉珠翠就會輕輕碰撞起來,叮叮當當地十分清脆好聽,然而初弦想到,若這其中每一樣飾品換作金銀,都足矣負擔尋常百姓一年的生計。
這是個被家族父兄細心呵護長大的嬌貴少女,不識人間疾苦。在她眼中世間隻是單純的非黑即白,他人外表如何内心便是如何,她察覺不出世間存在的衆多表裡不一。
在婉菱甯願大哥去死也要保留其虛僞無用的體面的時候,她不再是一個人,而是化作規矩森嚴的大将軍府中的一塊磚或一片瓦,泯然衆人矣。
初弦忍着眼淚,傷心之餘卻是欣慰——妹妹遠遠比他适合留在大将軍府中,他之前還擔心她過得不好,如今看來父親寵着她,衛文儀也關愛着她。她過得很好,非常好。
他說道:“就算我将所受過的苦難講與你聽,你恐怕也無法理解,畢竟對你來說,我與不速之客沒有兩樣。我對母親食言,沒能陪伴你長大,是我的過錯,但我對為生存所做的事從未後悔過。你唾棄我的身份,我卻為如今的無拘無束欣喜,世道艱難安身不易,然而市井煙火是我在深宅府邸見不到的美景。”
衛婉菱愣住了,她似是無法理解,過了許久她道:“既然如此,那你為何要回來?你有沒有想過我的處境,還有父親大人和二哥的顔面。”
“回來之事我糾結過許久,就算你不信,但我還是要說。若不是衛文儀暗害我,就不會鬧得我的身份人盡皆知。我對曾經在大将軍府中的日子沒有留戀,我隻挂念你和元啟。”
衛婉菱咬了咬下唇,道:“你和二哥的事我聽說過,二哥解釋他見你自甘堕落,無奈為衛家清理門戶。你不要怪他好不好,他隻是按家規行事。”
初弦嗤笑:“那麼按照家規,毒害兄長該如何罰?”
“二哥他被處罰得夠多了,再說你如今不也好好的嗎?因為你的事,太子哥哥也怪罪他了,很長一段時間不許他進宮,他也很苦惱。”
“他被罰不是因為我,而是他自己的害人之心。”
雖然明白争辯不會令衛婉菱的心更偏向自己,但初弦還是忍不住要說。如果面對的是常人,他早就不顧三七二十一教訓此等不明是非之人了,然而眼前的畢竟是他妹妹,他虧欠了十數年的妹妹……
至少他确認了妹妹這些年過得很好,甚至他從此不出現在她的身邊更好,那麼他對過往也無需留念了。或留在鵬安樓與夥伴們在一起,或和清歌他們去往南川,雖前路未知,但那是他無憂無慮的新生。
是該到告别的時刻了……
初弦道:“你不歡迎我,我無所謂,反正我也從未盡到大哥的責任。我會全力勸元啟娶你做太子妃,之後徹底離開,不再參與這些本與我無關的紛争中。”
衛婉菱低着頭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