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男子終于走出了陰陽嶽,朝郊外走,走到太陽落山,男子停住了,他望着天邊的落日發了會兒呆,紀慕人就靠着樹幹,擡頭看樹上的鳥雀。
殊不知,蕭歲溫就在幾棵樹之後,瞧着紀慕人看鳥。
男子拍了拍身上的泥灰,一下子挺直了身闆,朝前走。
紀慕人又跟了上去。
“爹!!爹你回來啦!!”遠遠地,有一個七八歲的小男童跑了過來,一把抱住了男子。
男子伸手摸着兒子的頭,道:“好兒子,今天有好好讀書嗎?”
男子的聲音是強撐着的陽剛,與剛才跪地乞求完全不同,但他聲音還是帶着顫抖,好在兒子還小,不懂那強忍的哽咽。
“當然啦!爹爹給我帶回來的書,我已經讀了百遍了,爹爹什麼時候給我帶新的書!?”
男子牽着兒子,往家裡去,“好兒子,過幾日,過幾日爹爹一定給你帶。”
紀慕人悄悄跟在身後,又聽小男童道:“沒關系,今日是姐姐生辰,爹爹把贊兒的書換成姐姐的胭脂吧!爹爹買到了嗎?”
男子低下頭,什麼話也沒說。
沒走多久,紀慕人便瞧見了一家小院,兩位年邁的老婦人坐在門前,手裡正用麥稭編着什麼東西,身後有兩個女孩進進出出忙着打掃做飯。
女孩們見了男子,都出來迎接,嘴裡高興地喊着爹爹。
男子笑嘻嘻摸了摸女兒們的頭發,轉身朝兩位老婦人道:“今日碼頭出了些事,沒有活幹,咱們這幾日隻能将就将就了。”
老婦人揮揮手,道:“你也終于可以休息一晚了,今天樂娘的生辰,我們給她做了個小玩意兒,真對不起這孩子,隻能用這不起眼的小東西做生辰禮物。”
另一位老婦人隻是擡頭慈祥地笑了笑。
男子點了點頭,好像刻意回避了這個問題,他卷起袖子,到院中開始劈柴,這時候,屋子内走出來第三位女孩,這女孩瞧着比另外兩個大些,讓紀慕人略微驚訝的是,這女孩的容貌。
他其實從不評判别人的樣貌,也從沒在意這件事過。
但見到這女孩兒,第一眼便觸目驚心,女孩半張臉都是紅色的,一隻眼睛瞳孔灰白,應該是看不見的,她的頭發全部披在左肩,發上沒有什麼點綴,有風吹過,發絲輕飄,女孩趕緊伸手壓住頭發,這好像成了她下意識的動作。
但紀慕人還是瞧見了,這女孩少了一隻耳朵。
紀慕人愣在原地。
坐在門前的老婦人看見女孩出來,趕緊揮手道:“阿辰你怎麼出來了,外頭風大,快上屋裡待着,一會兒咱們就吃飯了。”
女孩隻是看了一眼父親,然後點點頭進屋了。
原來那胭脂是要送給這位特殊的女兒的。
紀慕人掏出剛買的胭脂,正想着以什麼借口把這東西給了,忽見遠處有一個男子朝着這院子走來,這身形,這衣着,看着眼熟,離近了一看,正是遊桑。
紀慕人差點出聲打招呼,卻被身後一隻手拉了一把。
紀慕人下意識擡起手刀向後劈,手腕被蕭歲溫接住了。
“哥哥,是我。”
紀慕人趕緊收了手,“歲溫!你怎麼在這??”
蕭歲溫笑了笑,“信送到了,看見哥哥一直在城裡亂晃悠,就跟到這裡。”
紀慕人愣了愣,蕭歲溫跟了這麼久,他竟然一點都沒察覺。
蕭歲溫望向遠處,道:“哥哥,那小子到這肯定是公務在身,哥哥若是叫他,怕誤事。”
“公務?”紀慕人一想,心叫不妙,“他是來送行的???”
蕭歲溫點點頭,紀慕人趕緊回頭:“難道那女孩連生辰都過不了嗎?我還打算将這盒——”
紀慕人話沒說完,就見遊桑正在和那男子說話,他腰間的古刀忽然掉在男子腳邊,男子彎腰遞還古刀,撿刀時,卻不慎劃傷了手,男子沒當回事。
遊桑謝過,接了刀,轉身走了。
他邊走邊朝懷裡取出了木令。
紀慕人心口一滞,下一瞬,身後男子倒地不起,孩子們驚恐地喚着“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