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那位先生多年前給我一個表字呢,你還記得嗎?我們在湖心亭下,他教你讀書,我也在一旁讀書,你那時愛讀《詩經》,句子短,你讀得上口,我則捧着本《大學》鑽研呢。修身治國平天下,那時常挂在嘴邊。”
“你如今也是做到了。”林清應道,“隻是年月已久,那時我尚年少,記不得先生給你的表字,他倒是位善人,隻可惜受了我爹的牽連……”
“先生除卻教書,也精通手相,那時他瞧着我的手,便給了我‘遇安’二字,他說,隋瑛命途多漂泊,不應有執念,當随遇而安。”
林清輕笑,“我還以為是遇見安晚的意思呢。”
隋瑛将他掰了過來,在他唇上啄了啄,“怎的和小時候說一樣的話,那時你坐在一邊,拍着手說你喜歡這二字,因為哥哥遇見了安晚,所以為‘遇安’。”
“可那時我遺失了你,便再不敢用這字,這麼多年雖表面雲淡風輕,可一想到你,總是很心痛。”
“哥哥……”
隋瑛又咬了咬林清的鼻子,嗔怪說:“可如今晚兒卻是忘得一幹二淨!”
“哥哥要懲罰我嗎?”林清咬了下唇,媚眼如絲,隋瑛都愣怔片刻。
他摟起林清細軟腰肢,“可别誘惑我。”
“我誘惑你了嗎?”那副媚容霎時變換為一副孩童純真,隋瑛很快敗下陣來。
“真願意我是個好色之徒,又或是個沒心肝的人,便叫你今夜别想睡了。”隋瑛撐起身子,他還從未見過林清有這幅模樣。
“哥哥,床上可不論君子小人。”林清咬着唇,微眯眼眸,斜斜地瞧着隋瑛。隋瑛無奈一笑,隻恨自己對晚兒的認識尚且乏乏。
于是梅開二度。
直到淩晨,東方既白,這身子才哭着求起饒來,林清暗恨,自己才是沒瞧清眼前人,素日裡溫潤如水,怎的此時如此殺伐果決,若豺狼虎豹,吃了他個幹淨,叫他昏了天暗了地……
臨近午時,外邊才穿來韓楓報信的聲音,說是午膳預備好了,待用完了膳,下午高子運大人前來求見。
“真倒是叫全府的人都知道我在你廂房待了一夜不說,到午時都不肯出來了。”林清起身,身子疲軟,好似壓了千斤石頭。見他行動無力,隋瑛便起身為他穿衣,梳頭。
“那又何妨?恨不得叫天下人知道你在我廂房裡。何止這一夜,我要日日夜夜。”隋瑛抱了林清,将他放在梨花木輪椅上。林清身子軟得很,懶洋洋地倚靠在椅背上。
今日是個好天氣,陽光斜斜地從楠木窗棱中透進來,在地上映照出窗紙的紋路,也落得些許在林清面頰上。
輕薄日光下,他看起來輕若無物,靈秀通透。
隋瑛笑了,隻覺得他與昨夜床上的媚骨判若兩人。
收拾好,隋瑛親自推林清去西廳用午膳,一路上惹來不少目光。冬日稀薄陽光映照皚雪,兩人皆是輕柔明淨,皮膚都泛起蜜色,分明是餍足了欲。綿綿情意缭繞彼此眉眼間,直至坐到了桌前,眼眸都舍不得從彼此身上移開分毫。
遣了下人離開,這西廳内就隻剩二人。
“人都說我林見善是撿了你隋在山離京後的空子,拜在了陸師門下。可後來卻思量當初經過,卻怎麼都是覺得,是陸師先靠近了我,你别說這裡面沒有你的安排。”
一壺岩茶氤氲濃香,暗紅茶湯鮮亮透徹,聞此話語,隋瑛倒茶的手微微一滞。
“晚兒通透。隻是安排談不上,意思倒是有的。心中有你不假,倒也是裝了整個大甯朝,一想到奸佞橫行,總是忍不住站出來當了個出頭鳥。盡管那時你蟄伏無聲,到底是憂心于你,便在陸師面前美言了幾句,可陸師說,早就覺得你有經世之才,想和你交好。隻是你尚且年輕,且在朝内性子冷淡,怕是和你難有交情。”隋瑛一邊說,一邊将茶盞遞給林清,“晚兒可是怨我多此一舉了?”
“怎會怨,感謝還來不及。那時隻是想着,你走了,好可惜。可又難以和你同歸師門,怕是忍不住那顆心。”
隋瑛微笑道:“說了怕晚兒多想,來朔西,我無怨無悔。我這一生,都想成為你父親那樣的人,心系百姓,憂國憂民。”
林清慘淡一笑,“可得當心了,别把官越做越低。”
“為了你,我盡量把官做大些。”隋瑛抿下一口茶,看林清臉上暈開一抹绯色。
“何必要依靠于你?與你相認,不過是難忍……愛意罷了,何來求你庇佑一說?你是個直性子的人,道德标準太高,玩不來和光同塵那一套。而我這些年,看了許多,此前你總問我有沒有信心,遇安,我一向很有信心。”
隋瑛颔首,“是啊,這次,總說想護你周全,一次都未做到。倒是你,為我和朔西帶來一線生機。”
林清伸出食指,慌忙摁在隋瑛濕潤的唇上,“我不願聽你如此說,倒是你心憂天下,我就不憂了?你是做實事的人,如今官場委頓,我們這些人,不及你一二。”
“怎會是那番意思?”隋瑛握了林清的指尖,送進嘴裡,用舌尖輕繞了一圈,林清微顫,忙不疊地收回了手,隋瑛好似餍足般笑道,“是我不及晚兒一二。”
林清溫存地歎氣,“可惜,你功績纏身,救萬民于水火當中,而我,卻還受制于往日仇恨,真想抽出一柄劍,斬掉這不安的根源!”
“那晚兒的劍,指向何方?”
“當進内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隋瑛并未顯出驚訝,林清知曉的他亦知曉。有些事通過調查便已清楚得知,當初那人由地方調至京内,奏的是一道平亂的功。平什麼亂?無非是無中生有,偷穿他人嫁衣罷了。隻是将近二十過去,除卻他們二人尚且記得這件案子,有些人有些事,早已雁過無痕。
說到這裡,林清卻不再言語,隻是一邊喝茶,一邊在心中醞釀。見他欲言又止,隋瑛幽幽道:“可是叫我‘停杯投箸不能食’了。”
說罷,他便拉了林清倒在自己懷裡,吻在那張浸潤茶液的唇瓣上。林清又驚又羞,怕被進來送碳火的下人瞧見。隋瑛卻不松開他,反而撫弄起他來。
“你……壞……”林清嗔道。
“端的是一團香玉溫柔,笑颦皆有風流。貪與隋郎癡吻,不知欲語還休。“隋瑛笑着打趣他,林清掙紮後拂袖坐起,美人動怒,别有韻味。
“哼,怕是有些話說了,昨夜就有了别的意味了。”兩道拂煙眉簇向眉心,林清高傲地揚起下颌。他仔細觀察隋瑛的神情。
“哦?我倒是有了興趣。”
“當真要聽?”
“何時诓過晚兒。”
林清垂眸一笑,卻倏爾擡眼,擲地有聲地道:“我要參與奪嫡,我要上歧王當上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