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簡簡單單的土味視頻拍了整整一天都還沒拍完,眼看都快天黑下班了,謝惠已經被頻繁卡得沒什麼脾氣了。
“謝姐,還剩一半,要不不拍了吧。換個簡單點的。”甯遙說。
剩下的那一半就有一個吻戲。
“這已經是最簡單的腳本了。”謝惠沒好氣道。
甯遙意外地揚了揚眉,說:“這還簡單啊,我都學了兩個土味舞蹈了。”
“是,你也笑一天了。”謝惠冷冷道。
甯遙摸了摸鼻子:“實在是沒經驗,以後有經驗就好了。”
“還有你。”謝惠瞪向易缙,說,“你臉部神經壞了是嗎,讓你做表情做不出來?隻會做嘲笑和皺眉的表情?”
易缙沉默地把自己的嘴角往兩邊提,示意自己會笑。
謝惠:“……有病一樣。”
“是,他确實是有病。”甯遙附和道。
“你也有病。”謝惠翻個白眼。
甯遙笑着應道:“我确實有病。”
謝惠,一個縱橫職場十幾年的職業女性,硬是被這兩人磨得沒什麼力氣了。
“明天,明天一定要拍完。”她闆着臉說,“拍不完你們就賠錢。”
甯遙無奈抿了抿唇,片刻,他說:“對了謝姐,我能不能預支工資?”
謝惠驚詫道:“你還有臉預支工資?”
甯遙做可憐狀,說:“謝姐,我們家都買不起菜吃了。我妹妹才初二,還在發育階段,我弟弟還小,才五歲,我總不能讓他們餓肚子吧……謝姐,我明天一定好好拍,絕對嚴肅拍,盡量不笑場了。謝姐~”
“行了行了,你别在這兒裝可憐了,你家裡的事有你爸媽操心,用得着你操心?”
“謝姐,你不知道嗎,我爸媽早就死了。”甯遙彎起唇說。
謝惠愣了愣,下意識說:“抱歉,我不知道。”
“沒關系。”甯遙微笑道。
謝惠瞧着甯遙笑着的模樣,延遲感覺到一股子詭異的冷,怎麼會有人提到自己死去的父母還笑得這麼高興的。
“所以謝姐,能不能給我預支底薪?”甯遙意識到自己的表情不對,又重新作可憐狀。
“可以可以。”謝惠無意識地搓了搓起了雞皮疙瘩的胳膊。
“我也要。”一直默不作聲的易缙突然說。
謝惠連忙把視線從甯遙身上轉到他身上,說:“你父母也……”
“沒,他們活得好好的。”
謝惠微松了一口氣,頓時又起了氣勢,正想趁着罵兩句,就聽到易缙平靜說:“我爸昨天把我媽打得遍體鱗傷,差點流産,現在正在醫院,我把我爸的頭打破了,現在他也在醫院。我爸不會給我媽醫藥費,我想要點錢去給我媽交醫藥費。”
謝惠:“……”
甯遙看戲似的,說:“嚯,這麼精彩。”
謝惠打了甯遙一下,這種原生家庭的傷痛是不能随意拿出來打趣的,太傷人了。
易缙說:“确實比你父母雙亡精彩。”
“你活該,這就是你的報應吧。”甯遙笑着說。
“還好,比你要養兩個拖油瓶的報應好一點。”易缙冷冷回應。
謝惠幾乎懷疑自己的聽覺,怎麼現在年輕人都這麼狠嗎,父母雙亡和家庭暴力都能随便拿出來說給别人聽,而且還都面不改色,似乎這隻是一件小事。
她又瞧了瞧殺氣四溢,正用眼神打得激烈的兩人,心中疑惑,他們什麼時候這麼恨對方了,恨到毫不客氣地、絲毫沒有禮貌地往對方最痛的地方捅刀。
“可以麼。”易缙首先收兵,看向謝惠問。
“……可以。”
謝惠先帶兩人去财務處說了一下,又遞交了一些材料,就把底薪預支給他們了。
“像張雷那樣的周扒皮竟然聽謝姐的話,允許我們預支薪水,謝姐是他的親戚嗎?”甯遙問。
“我是他表姐。”僅僅一天,謝惠似乎已經習慣了甯遙忽好忽壞的情商。
“哦。謝姐是個好人。”甯遙微微弓腰鞠躬,說,“我們一家老小都感謝您。”
“滾吧你趕緊。”
“謝謝謝姐。”易缙朝謝惠颔了颔首。
“你也滾。”
謝惠看着兩人遠去的背影,回想這一天,總感覺自己有時候是在被這兩個小孩牽着走的。她蹙了蹙眉,搖了搖頭,又覺得自己是想多了。
雖然他們奇怪了點,神經質了點,但她一個浸淫職場多年的老油條不至于被小孩牽着走。
甯遙走出公司,臉上的笑容漸漸消散,變成冷淡疏離的模樣。
他微垂視線,餘光瞧着右後方那道亦步亦趨的拉長影子,不緊不慢地走着。
很快,那道颀長的影子停在路邊共享電動車旁邊停下,甯遙腳步頓了頓,微微側頭,餘光裡,綠毛少年拿出手機,掃碼,解鎖,很是熟練。
甯遙收回目光,繼續往車站走去。
他們不聲不響,完成了一次堪稱默契的交流。
就當是陌生人,不熟,不認識,不必交流。
第二天,拍攝現場。
甯遙防備似的抱胸靠牆,神色冷冷地瞧着站在他面前的易缙。易缙站在導演給他畫的定位圈的邊緣,眉眼間透露着不耐和抗拒,似乎很不想看到對面人的臉。
“站近一點。”謝惠幾乎咬牙切齒道。
易缙眉心蹙了蹙,又往前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