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間裂隙中穿行時會失去正常的時間感知,幽暗的混沌中,似乎走了很久,又似乎隻是一瞬間,兩人同時在齊梁市駐點内落地——不偏不倚正是駐點負責人的辦公室内,把還在打電話的負責人吓了一跳。
話筒中傳來熟悉的女聲:“……那兩位不用你去接,他們應該很快就到了,喂?人呢?馮翔你在聽嗎?喂?不會是電話壞了吧……”
齊梁駐點負責人——馮翔——好險沒接住松手掉下去的話筒,有點磕巴說道:“楊、楊主任,電話沒壞,那兩位……已經到了。兩位,呃,這邊坐,喝茶還是咖啡?”
說着說着,那一點驚訝便完全收斂,又進入了工作狀态,絲毫不受剛才那“大變活人”的驚悚場面影響了。
葉清一心道這位負責人其貌不揚,心态與業務能力倒是很不錯,難怪即使修行得不怎麼樣也能混到駐點負責人的位置。
楊媛媛倒是有點尴尬,電話安靜了一秒後再次響起:“葉老師做事真是雷厲風行,那具體情報您就問馮翔吧,他一直負責齊梁駐點,對齊梁那一塊的具體情況比我熟悉多了,之前折下去的那些個,也都是馮翔手底下的人……我還有事就不打擾您了先挂了!”
挂電話那是相當快。葉清一尋思,聽聲音,她是尴尬到都快鑽地裡了。
她尴尬什麼?自己正面對的這個還沒尴尬呢。
馮翔已經徹底恢複了工作狀态,波瀾不驚放下話筒,也不耽擱,快言快語道:“本來兩位來了,要先招待一頓再開工的,但事态緊急……兩位莫笑,在接到主任電話前,我本來是要去地震局開會的。”
說到這裡,面上難免就帶上了一點苦色。他一看牆上的挂鐘,面色就更苦了:“不好!要趕不上車了,我先去開會,數據資料在這個抽屜裡二位先看着,看不明白的就給我發短信,實在緊急就問她……小周!我盡量開完會馬上回來!”
說着,從辦公室外拖進來一個看上去有些委頓的年輕姑娘。她精氣神看上去實在不怎麼樣,即使是在上司面前也難言倦色,一股病恹恹的樣子。看得出來她很想提起點精神,可不論怎麼睜大眼睛,兩隻眼珠子都毫無神采,隻顯得呆闆甚至恐怖。
葉清一皺了皺眉,不是因為她的萎靡不振,而是因為——“她是那個最終把消息傳出來的一線探查?都這樣了還讓她來上班?”
馮翔一愣:“雖然小周精神不太好,但之前就檢查過了,沒問題,現在又是人手緊缺的時候……”
小周眼珠子轉了轉,蒼白臉頰上似乎有了點血色,輕聲道:“……沒事的,我還可以……”
“可以什麼可以。”葉清一将兩人的話打斷,聲音提高不少,“這樣下去别說什麼解釋現場情況,她會死。你不是要趕車?我帶你去,地震局那邊應該清楚部門的情況吧?”
馮翔被葉清一那一句“她會死”搞糊塗了,一時間都不知道該發問還是該回答。葉清一也不是征求他意見,一手拂過小周眉心,她就整個人軟綿綿地倒下,被葉清一送到沙發上躺好。另一隻手則是抓住了馮翔的後衣領,對雲浥川道:“浥川,往哪走?”
馮翔徹底呆住。
雲浥川眼中露出一點微不可察的笑意,随後指了一個方向。
馮翔還下意識掙紮了一下,然後發現拎着自己衣領的那個少年雖然看上去有些單薄,然而自己毫無反抗之力。
再兩眼一睜一閉,他已經出現在了震後臨時搭建的某間宿舍安置房中,地震局的幾個主要負責人……正對他行着注目禮,那眼中相似的錯愕似乎在問,這家夥是哪裡冒出來的。
那一瞬間馮翔完全與狼狽挂斷電話的楊媛媛共情了,如果這位是這麼個行事風格,那确實……與他共事之人如果沒有足夠厚的臉皮,可萬萬承受不住這“萬衆矚目”啊!
“主任之前和我說過,目前幾位主事人都在一線,所以我指路時就直接找到這來了,馮先生,您看……可有錯漏?”
馮翔頂着地震局幾位負責人的目光,硬着頭皮道:“沒錯了,我本來也是要到一線再共同了解情況的,應該的,應該的……李局,我沒來晚吧。”
被稱為“李局”的中年男人從錯愕中回神,還算鎮定道:“不僅沒晚,還來得早了。小馮,你的趕路方式可真是出人意料!這兩位是?”
馮翔就一根手指指了指天,又搖了搖頭:“上面派來的專員,别的我就不能多說了,業務能力肯定是比我強的,這位是雲老師,這位是葉老師,李局您看搜救有什麼技術上的難題,得找這兩位。那方面的……也得找這兩位。”
李局的目光掃了過來,葉清一感覺得到,似乎是帶了些輕蔑的,不過看在部門的面子上他還算認真地解釋了:“搜救倒是沒什麼技術難題,二十年前那次事件之後,全華夏都提高了房屋的抗震标準,外面這一片本來也是預計要拆除的老舊房屋,其中還有危房,目前統計暫時無人受傷,主要是……之前你們部門送過來的那台儀器一直在報警,而我們這邊,在進行搜救掃描時在地下掃出了一片不明陰影。這一次我們的地震波檢測其實是有延遲的,正是因為這片陰影。以目前的勘測手段,無法穿透陰影,就不能确定震源與震級,連後續餘震也隻能根據過往經驗大緻估算了……齊梁在模型預測中,其實根本不應該出現強地震,不知是否和陰影相關。我想請問兩位,儀器能探測到地下幾百千米的深度,連儀器的探測波都無法穿透陰影進行探測,你們……能嗎?”
葉清一頓時明白他那輕蔑的态度究竟何來,不過他也不會因為這麼點事和普通人過不去,隻是學着雲浥川的樣子,給自己挂上了一副高深莫測的神情:“李局長管好相應搜救工作便可,上面派我們下來,自然是有道理的,不過有一點我可為李局長說明,不必再管那陰影之下有什麼,就是你們探測不出的陰影造成了這次地震,我也正是為他而來。”
李局長不置可否,隻是輕輕“哼”了一聲。葉清一又道:“當然,這裡是齊梁,你的勢力可及之處,所以之後或許會有些需要你幫忙遮掩一二的地方,相信李局長應該比我清楚該怎麼做?”
這态度可算不上好,李局長也是久居上位,被葉清一這麼一陰陽,險些就要拂袖而去,半轉過身道:“那這樣,我就對兩位的本事“拭目以待”了!我這還有公事沒有處理,兩位請吧!”
葉雲兩人對視一眼,又看馮翔一眼,葉清一道:“那你沒事了對吧?回去了。”
于是馮翔怎麼來的,又怎麼被拎了回去。
“葉老師,雲先生,這……實在對不住。李局長對這些,向來不是特别重視的,要不是能被吸納進部門的修行人都自有一手本事,說不定他還要把我們當騙子——即使同在華夏,都是公務員,他也看不上我們,叫我去開會也是走個過場了事的。”馮翔一邊道歉,一邊給兩人倒了兩杯茶,又留出兩杯,一杯給自己,一杯給還沒醒的小周。
茶不是什麼好茶,入口苦澀,馮翔的臉色比茶水更苦,他無意識摩挲着茶杯道:“我……我不是說您怎麼樣,主要是,李局長真不是什麼大度的人,您和他翻了臉,他就連地震局那邊的勘探資料也不給。我這裡隻有舊數據,少了點新的,不好辦事啊……”
葉清一聽他這麼說就更不在意了了,捧着個茶杯也不喝,緩緩道:“早晚會換上新人的。你也有些修行在身,能感覺得到,他這樣的性子,蹦哒不了太久。他手上所謂的最新資料不要也罷,沒有參考價值。我……”
他頓了頓,問雲浥川:“浥川,你說,現在就去找那隻狐狸,是否有些操之過急?”
雲浥川啜一口茶水:“你可有所發現?”
葉清一自然是搖頭:“沒有。”
“那您說,上古青丘現世的消息是從哪裡傳出來的?”
馮翔有種耗子被貓盯上的悚然感,連連擺手:“葉老師您别看我!我當真不清楚!小周是越級上報的!我還是楊主任通知後才知道這麼回事!”
葉清一便似笑非笑看着他:“誰問你了,還是先看看小周的情況。”
被安置在沙發上的小周睡得并不安穩。
面色雖然紅潤了,呼吸卻很急促,即使穿着厚厚的冬衣,也能明顯看到胸口起伏,神色也沒有熟睡時該有的安然。
馮翔不自在得幾乎要抓耳撓腮:“小周現在這樣,狀況已經是一個小組裡最好的了,另外兩個都有嚴重外傷,現在還在醫院裡下不了床。”
修煉者的身體素質沒有差的,能在醫院裡躺了好幾天還不能下床,可見傷勢慘烈。若是晚送醫院一時半刻,說不定就要連命都丢了。
“我沒怪你的意思。”葉清一戳了戳小周眉心,連看都不多看他,“你沒處理這種事件的經驗,自然不認得,也怪不了你。主任和你說了是什麼沒?”
馮翔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道:“楊主任說,可能和上古青丘九尾狐有關?然而也隻是可能,包括小周在内,沒人見過啊!”
“不是可能,是一定。”葉清一目露寒光,“九尾一族好玩弄人心,最愛人心中的七情六欲,越是濃重的感情,對九尾一族來說就越是好滋味。便是沒有,也要硬生生攪弄一番,讓人生出濃烈感情以供食用。小周你看着隻是沒精神,實際上她連感情都已經不受控制。失去了生出感情,感知情緒的能力。說不定她看上去沒受傷,其實是三人中傷得最重的,隻是看不太出來。她這種情況……非要說起來,和人族的抑郁症的說法倒是很接近。”
失去對外界的感知,失去正常的情緒,仿佛一具行屍走肉……
好在葉清一又道:“不過這并不是病理性的病變,九尾狐雖對人族不善,卻知道不能竭澤而漁的道理,她休養一段時間便可無事。當然,這段時間内不能再刺激她,否則也是難料。”
馮翔看上去恨不得當場就給小周批假了,部門人手永遠不夠用,而且難以得到補充,平時壓榨也就算了,這個時候絕不會昏了頭搞不清主次。
可馮翔片刻後就犯了難:“可是小周一直這樣睡着,一線的情報……醫院的那兩個雖然已經醒了,但他們的精神也不太好,而且知道的不如小周詳細。這,不好辦呀。”
“無妨。”葉清一端詳着沉睡的小周,思索道,“小周本身狀态就是很重要的情報了,兩個受傷,唯一清醒的小周還能維持正常生活。對,祂還沒完全醒來,隻是本能向外界抽取能量,不然小周不會這麼好運還能将她的同事帶出來。至于受了外傷的那兩個,他們是什麼造成的外傷?”
馮翔不知道他怎麼忽然問這個,老實道:“基本都是開放性傷口,醫院診斷是被什麼砸中、摔倒造成的傷口。我也去醫院探視過,确實嚴重,再嚴重些,搞不好會骨折。”
“那就對了。”葉清一喃喃,眼睛很亮:“祂果然還沒醒,地震你可以理解成,他翻了個身造成的震蕩。不過一定要快,祂快醒了。等祂完全蘇醒那就瞞不住了。不對,也不對,按照時間來說,祂不應該不鲲鵬醒得還晚……”
雲浥川拍了拍他肩,輕聲道:“你忘了,天地亂了。”
葉清一的眼睛越來越亮:“對,是這樣,連靈氣都紊亂了……對!馮翔!”
馮翔被他叫得一個激靈:“葉老師葉老師怎麼了?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