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一次,伴随運送日常物資的商隊,負責喀萬驿到阿如村線路的郵差按期抵達村莊。
這份工作除了路途艱辛,其餘環節倒很簡單,他出身阿如村,記性很好,熟識村裡的每個人,偶爾有教令院的學者暫住此地,隻要向村長打聽多半也能順利找到人。
譬如這次就有陌生的名字,他順着村長的指引來到學校,在教室裡發現了目标——被孩子們簇擁的青年正在講述阿如村的曆史,很少有學者會對他們提起這段曆史,連郵差先生也不免為之吸引,暫時擱置了自身的責任,站在窗邊沉默傾聽。
“……最終偏執的王侯與兵将四散,名諱也如風沙般失落,唯有古老的堡壘沉默矗立,文明的星火閃爍不熄。”
“拉赫曼大叔說我們都是赤王的子民?是真的嗎?”有個男孩忽然發問。
“準确地說——建立了阿如村的先人,是的,千年前他們曾沐浴在赤金神輝之下。時至今日,烈日般閃耀的神王早已離去,曆史訴說了沙漠昔日的傷痕,也銘記了智慧主伸出的援手,唯有平等的仁者之愛才能彌平傷痛與災難,讓來之不易的安甯地久天長。”含章摸摸男孩的短發,和聲回答,“[阿如]是神之舊夢,這份夢想不應隻拘泥于過去,我們也該向着未來邁開腳步,你說對嗎?”
“說得好,不過現在中午了,你們的含章老師還有人找呢。”
雷米爾敲響下課的銅鈴,把叽叽喳喳的孩子們帶去打飯,含章這才看見郵差拘謹地站在門邊:“是含章先生嗎?有您的信和包裹。”
“謝謝,麻煩您了。”
“不不,您客氣了,這是我的工作。”郵差在交出信件後沒有馬上離去,而是有些緊張地搓着手,結結巴巴地說,“您看着就有學問,也不嫌棄我們,有件事我想問問……我家大兒子勉強念得進書,家裡供了幾年,終于有資格參加今年的教令院選拔考試。可聽須彌城來的行商說沙漠的錄取名額比往期更少,我都不敢和孩子說……您覺得該怎麼辦才好?”
含章驚訝地看着郵差,這反而讓對方更緊張了。
“哎這,這是真的?要是沒希望,倒不如讓他現在就放棄,跟着我做個郵差好歹能混口飯吃。”
“據我所知,正相反,今年沙漠地區的入學名額幾乎是去年的兩倍。選拔考試一向看重公平,也祝您的孩子考試順利。”
才華是學城最有效的通行證,比起出身地區,庸人才是學術生态圈的底層。小吉祥草王走出淨善宮的第一年,對沙漠方針轉變,教令院上下對此都極為重視,須彌城裡居然會傳出這樣的風聲……還是和賽諾說一聲吧。
安撫好焦慮的郵差後,含章與他約好下午再見,随後拆開了信——
一封來自賽諾和提納裡,聽說含章要去荒漠深處,随信寄來相應藥品和校準好的指向儀;另一封來自阿弗拉圖,列出一長串沙漠部族信息,最後叮囑不用回信,等考察結束後路過喀萬驿再找他就行。
給賽諾的回信寫得很快,之後他又将阿弗拉圖的信看了兩遍,最後仔細收好,離開了教室。
阿如村的學校占地面積很小。
這兩年裡,不知名人士贊助了孩子們的午餐費用,由村長統一采購食材,各家根據工作空閑輪流負責烹饪,可以管飽,但味道的上限和下限都很難預料。今天才走出教室,誘人的肉香已不由分說鑽入鼻端——香辛料慢炖羊肉,能把肉炖得這麼香,倒讓含章不由得想起了一個人。
果然做飯師傅有着一頭耀眼的金發,蓋着羊肉的米飯被堆出漂亮的拱頂,還鋪滿雪花般輕盈的芝士碎,在窮鄉僻壤屬于過節才能吃上的美食,倒讓人舍不得輕易下口了。
等孩子們小心地捧着碗回到教室,卡維才發現站在一旁的含章。
“學弟……”卡維下意識看了眼被刮得幹幹淨淨的鍋,不好意思地撓頭,“菜沒了,我再做點烤餅?”
雖說早就熟知秉性,但連自己的飯也忘了留,确實是隻有卡維才會做出來的事。
含章笑着搖頭:“我請學長吃飯吧,就當赢下比賽的祝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