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她描的那撇眉,清俊峭拔的弧度,飛揚而不失節制,秀逸而不顯柔弱,這一筆,她是如何都學不會的。
她擡起頭,眼前的人端起她的臉,溫柔的凝視着她。可這樣的缱绻溫情隻是在夜裡,到了白天,他又會變回那個陰鸷冷戾的殿下。
“此去,小心。”
他欲描最後一筆的時候,她擡手握住他的手腕,輕輕呢喃了一句。
*
翌日晨起,枕畔已是一片冰涼。他已經走了許久。
慕容景夜半點兵,這個時辰,應該在行軍的路上了。
他一走,江容晚頓感如釋重負,松了口氣。剩下的這些天,她終于可以好好想想出宮的事情。
不過,他走的這樣随意,倒讓她起了疑心。以她對他的了解,他不可能會毫無防備。
這樣一想,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沉重起來。
“娘娘醒了。”門外進來的不是玉棠,是一個眼生的婢女。
江容晚頗有幾分警覺:“怎麼是你?玉棠呢?”
那婢女恭敬的福身回話:“娘娘,殿下吩咐了,讓婢子來照顧娘娘,在他回來之前,娘娘隻管養好身子,其餘的事都不必多管,他回來之後自有主意。”
江容晚挑開紗帳,略一環顧。外面站着的宮人,全是眼生的面孔。
她顧不得許多,披衣下床,推開那婢女,沖到外間,拉開妝匣底下的暗格。
果然,空空如也。
江容晚扶着額頭,擡腳朝門外走去:“玉棠呢?我要見她。”
門外,八個侍衛身披铠甲,按劍在側,見她出來,齊刷刷的擋在她面前。明晃晃的刀光落在眼裡,刺目發寒。
江容晚眉毛一擰,厲聲道:“爾等何人?還不速速讓開!”
侍衛首領走上前,畢恭畢敬的向她行了一禮,卻沒有讓開的意思:“娘娘放心,玉棠一切安好。不過臣等奉殿下的命令來護衛娘娘,隻好得罪了,在殿下回來之前,還請娘娘稍安。”
江容晚回到宮中,捂着胸口,隻覺得氣悶。婢女端來了茶水,她喝了兩口就無心再飲。
什麼都逃不過他的算計。
這個混蛋。
她恨恨的咒罵。
然而事到如今,她也沒有别的法子。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沈晏那邊能給她消息。
她被囚在長信宮,想讀書習字以求寬心,卻是書也看不進去,字也寫的歪斜,心中隻祈禱沈晏能快些給她消息。
可轉眼間,一連十日過去了,都沒有任何消息,宮内更是風平浪靜,她不由得着急起來,再這樣下去可不行。等到慕容景回來,一切都晚了。
新來的婢女很謹慎,一問三不知,輕易從她嘴裡套不出什麼話來。江容晚皺着眉瞪了她一眼,歎了口氣。
三月的天,冰雪已經消融,窗外的細柳抽了嫩芽,白日裡漸漸能聞得莺啼。
每過一日,她的心便日益沉重下去,希望如同燃燒的燭火,一點一點漸趨燃盡。
是夜,庚時,她無事可做,熄了燈燭,早早躺在床上安寝。
她的睡眠一貫很淺,心事不甯,便更是夜夜難眠。閉着眼睛,卻留意到今夜的宮裡與往日不同。
似乎比往日吵鬧了些,不時有陣陣壓抑的腳步聲,聽上去人還不少,還有人在壓低了聲音說話。宮中内侍的步伐是輕巧而虛浮的,說話亦是輕聲細語,可這些人的腳步沉着而有力,不時有清脆的撞擊聲,像是兵甲。且這聲音的方向,離她的長信宮尚有一段距離,好像是建章宮那邊傳來的。
她披了衣裳,耳朵貼在軒窗上,凝神細聽。
這次,她确信了有人正朝着長信宮的方向走過來。
難道是?她死死盯着門口,心跳猝然加快。
須臾,一道黑色的影子出現在門口。
“吱呀”一聲,門被人打開,有冷風從門外灌入,吹起了她的鬓發。
待她看清來人之後,不由一陣驚呼。
“臨江侯,怎麼是你?”她難以置信。
燕世行一身锃亮的銀甲在黑暗中閃着光亮,他面無表情,朝她一揖。
“臣來送娘娘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