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臉上有機油。”
“現在你臉上也有了。”
于皓南和父親于浩海相視一笑,又像小時候父子的玩耍一樣,跟頂牛似的,二人頭頂着頭,互相角力。
隻是小時候的于皓南經常被父親的大腦門給頂倒,這回出來以後可不那麼容易了,于皓南毫不相讓,父子倆腦門怼着腦門,互蹭對方一臉機油。
“行了,行了。”方傾抓了抓于浩海的手肘,倆人才笑着松開彼此。
于浩海接着張開手臂對在孩子後面排隊的那人說道:“過來吧,眼巴巴地瞅着。”
随手撈過去一個人,緊緊抱在一起,卻是他的胞弟尹瀚洋。
“哥,”尹瀚洋錘了錘于浩海的肩膀,仔細看了看他哥,“你還沒老。”
于浩海笑道:“正是好時候,老什麼老,你還是這麼帥!”
兄弟倆互相你一拳我一拳的,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進了大廳,尹桐聽到聲音時本打算起身出去迎的,于凱峰握着他的手讓他坐下。
劉赢從後面将一大捧白玫瑰遞給了于浩海,那是尹桐最喜歡的花。于浩海接過,雙手向前,送給了尹桐:“爸,我回來了。”
“嗯,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尹桐接過花,淚珠撲朔而下,跟兒子緊緊相擁。
自于浩海進監獄以後,尹桐和于凱峰最盼望的就是過年,因為過一個年,就離于浩海出獄更近一步,春去秋來,一年又一年,盼來盼去,終于盼到了今天。
“爸,祝您生日快樂,身體健康,心想事成,阖家歡樂。”
這樸素的祝福,确是于凱峰最想要的,他哼了一聲:“以後好好做人,别讓我們操心!”
于浩海:“知道了!”
緊接着正式開席,美酒佳肴依次上桌,于浩海伏在康斯坦丁上将的輪椅邊上,跟他說了一會兒話,老人家撫着他的頭,紅了眼眶。接着,于浩海又見過海曼、李傳光,以及後面跟劉赢一起過來的劉延川。
“劉叔,劉赢,這十年我不在黑崽身邊,幸有你們悉心教育和照顧他,我這杯酒,實在是不足為敬……”于浩海向來能說會道,可面對這種大恩情時,語言再華麗,都顯得非常多餘。
“咱們爺倆哪用得着說這個,”劉延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是皓南,我這些年也……唉!”
當年塞西莉流産了那麼大月份的胎兒,就此不孕了,跟劉赢又分不開,每每劉延川想起來都遺憾和苦悶,反而是于皓南認了劉赢做義父,做了他的孫子以後,日子才變得有奔頭了。
“公主……”
“還叫公主呢?”塞西莉和于浩海握了握手,兩兩對看,都感慨頗多。
少時情誼尤為珍貴,他們二人在某種程度上來說,竟是“戰友”。最艱難、最關鍵的時刻,是塞西莉的選擇,幫助了于浩海、方傾的成功。
“首席法官大人,本囚徒這廂有禮了。”
“以後做個遵紀守法的人,别再進去了。”塞西莉笑道。
“是。”
于浩海繞着桌子往前走,到了丁一劭李茉莉夫夫這裡,于浩海舉杯笑道:“感謝丁總對國家GDP的傑出貢獻,感謝李哥的監督執法,術業有功。”
“我們是為方總統效力,為國家效力,于總,這你可謝不着。”丁一劭端起酒杯,跟于浩海碰了一杯,仰頭幹了,“回頭共同富裕吧。”
“是,我要跟丁總學習的地方太多了。”
于浩海也仰頭把酒幹了,二人對視片刻,都不禁笑了。每五年出一個兵王,對軍界來說,每一個兵王都惹人注目,令人期待,但不是每個兵王,都能書寫丁一劭或于浩海這樣的曆史與功績。
時間沉澱後,曾經“有你沒我,有我沒你”的二人再相遇,都有些英雄惜英雄的意味。
“你這倆兒子可真帶勁,”于浩海看了看這雙生子,眼睛往前再一瞄,卻是索明月。
“大哥,恭喜你出獄。”索明月道。
“謝謝,”于浩海看了看他,轉過頭,看向一直跟在他後面的方傾,“都說‘歲月從不敗美人’,今天是真的看到了,怎麼你們都沒什麼變化?”
“是,你可像個大叔了。”李茉莉打趣道。
衆人都跟着笑了,于浩海的目光,最終落在了王宇行的身上。
從進來時,方傾就不住打量着王宇行。
真像啊。
為什麼不多像一點兒王俊?那這孩子該有多讨喜。
王宇行的目光,也一直在方傾的臉上。
方傾看他的眼神,他很熟悉,是那種塞西莉、袁真、明月爸爸,尹桐,乃至海曼夫人、李夫人等等等等,都會對他投去的眼神。
那就是憐憫。
他們都對自己有愧。
除了眼前這個人。
“這就是王宇行?”
于浩海的大手伸了過來,直接按到了王宇行的頭上。王宇行渾身一頓,感受着來自頭頂的壓力,一動不敢動。
“怎麼這麼矮小?還這麼瘦?”
于浩海望向尹瀚洋和索明月:“你們怎麼喂的?!”
矮、矮小……瘦。
這幾個字對一個敏感的少年來講傷害有多大?跟炮彈似的把王宇行轟得五内俱焚。
在場的人,無不停滞在那裡,甚至都有些忐忑,剛剛王宇行的刁鑽,他們都見識過了。
也就于浩海這麼個“野人”,才會在面對王宇行時,依然随意又自然。
“他不好好吃飯,挑食。”尹瀚洋道。
頭頂上那個大手,沒有拿下去的意思,于浩海甚至像玩球一樣,轉了轉他的腦袋。
方缇還沒桌子高,仰着頭,看到被按住腦袋的王宇行,完全沒有剛才的嚣張跋扈了,而是渾身頓住,貼在褲邊的手,甚至微微發抖。
就像撿到的壞脾氣的流浪貓,被人類摸頭時,會發出敢怒不敢言的嗚嗚警告聲。
“不吃飯?就餓他幾天,看他吃不吃,”于浩海推了一把王宇行的頭,把他推得踉跄幾步,“你看看我們家孩子,多壯!”
尹瀚洋低頭看到小方缇,點頭笑道:“那還是你們會喂,這小三子喂得跟個小胖豬似的,比那個……”
他的笑容慢慢凝滞了,逐漸僵了下來,他已經很多年沒提那個名字了。
“比王俊小時候還胖?”
王宇行猛地轉過臉去看向他,跟方傾目光相撞。
于浩海笑着低頭打量方缇:“那長大了也會很可愛。”
接着,于浩海去他嶽父面前谄媚了,留下王宇行停在這裡,心内猶如驚濤駭浪。
“爸。”于浩海嘿嘿笑着,看着方勻和青羚。
“别嘚瑟了,趕緊出去吧,你那些兄弟都在外面等着你。”方勻道。
于浩海點了點頭,又對青羚道:“爸,我想吃海參。我在裡面的時候,特别想你給我吃過的海參,它怎麼能,怎麼能那麼大呢?”
“吃幾口菜了?就喝成這樣,”青羚忍不住笑了,推了推他後背,“快出去敬一圈回來吃飯,今天有海參。”
“好嘞!”于浩海要走,方傾攥住他的衣領,順手将一些白酒倒在餐巾上,給他擦了擦臉。
“你兒子臉上也蹭了機油。”青羚提醒他。
“黑崽他黑,看不出來。”方傾仔細地把于浩海臉上的黑痕擦幹淨,松手讓他出去了。
李若希聽着覺得好笑,轉過頭看着于皓南。
菜已經上齊了,于皓南低頭專心幹飯。
方傾沒再跟着出去,而是坐在了青羚的邊上,就着一個碗吃了幾口,桌上的Alpha們幾口吃飽了,就開始張羅着屋裡屋外喝酒。
“你不用出去陪着?”青羚給他盛湯。
“不去了,”方傾順手扯了扯脖頸上的項圈,“軍隊裡的人,我也不好過去打招呼。”
這當夫人可比當總統還累,陪了于浩海這半天,他臉都快笑僵了。眼瞅着劉赢也要出去,方傾道:“你坐塞西莉邊上好好吃飯吧。”
“沒事,我得擋一擋酒。”
尹瀚洋起身也和劉赢一起過去了,今天于浩海回來,看來是要不醉不歸。
方傾吃了兩口,擡頭看向索明月,剛要說點兒什麼,索明月已經放下了碗筷,去到尹桐那裡,低頭耳語了幾句。
“不多玩會兒啊?”尹桐問道。
“幫派裡有事,晚了來找您,”索明月說,“星星就在這兒了。”
“好,晚上他跟我們走。”尹桐說。
索明月轉身離開時,撫摸了一把王宇行的頭,王宇行正在吃飯。于浩海摁在他腦袋上的餘威尚在,他這會兒老實巴交的。
“長得跟那位,是一模一樣,”青羚悄聲對方傾說,“小時候還有那麼點兒招人喜歡的地方,長大了是一點兒都沒有了。”
方傾道:“還是像王俊。”
“哪像?”青羚嗤了一聲,“小缇子做自我介紹,他三番五次搗亂。”
“介紹得怎麼樣?”
“教的都說了,大家誰都沒說什麼,這桌的人,有幾個沒看過你小時候?都裝糊塗罷了。”
方傾“嗯”了一聲。
“他還說你師父是同性戀,弄得小缇子問他哥,什麼是同性戀。”
方傾一愣,看到聞夕言就在方缇邊上,笑着喂孩子吃飯。青羚把事情原委跟方傾簡單地說了一遍:“他還是記得。”
凱文遜最喜歡到處宣揚他曾經的情敵,聞夕言的“同性戀事迹”,這件事王宇行可沒忘。
桌上飯菜,傳菜員就上了一遍,于凱峰說他的炊事兵們都老了,指使不動了,不能總傳菜,讓大家誰想吃什麼就自己去盛,方盼盼過來問方傾和青羚要什麼,方傾告訴他自己愛吃什麼拿什麼,小心别燙着了,伸手要去抓方缇,方缇轉了個圈兒沒讓抓着,跟着方盼盼出去溜達。
“盼盼,那個秃瓢哥哥好像要吃你。”方缇扯了扯方盼盼的衣角,回頭望了望。
丁一翼跟在後頭,亦步亦趨,笑笑的,形迹可疑。
“不可以叫人家秃瓢哦,”方盼盼教育小方缇,“他那是寸頭,仔細看看,是有毛的。”
“……他真的,要吃你。”
“吃我幹什麼啊,這裡有這麼多好吃的,”方盼盼領着方缇,在自助大盤菜邊上慢慢走着,“有皮凍,肘子,醬牛肉,海鮮拼盤,刺身,哇,還有小甜寶喜歡的豆腐腦。”
爸爸回來了,方盼盼心情很好,用盤子盛了幾樣菜,帶着方缇溜溜達達地回去了,丁一翼跟他後頭轉了一圈兒,什麼也沒拿,路上很多跟他年齡相仿的半大小子拽他過去那桌喝酒,他都大力把人家推開,跟着方盼盼回去。
方缇瞅他果真盤子裡空空的,更提防地揪着美不哒哒往前走的方盼盼。
于皓南也出去盛菜了,回到座位上時,看到李若希正在用筷子另一頭扒拉他前面空了的餐盤,像是在翻找着什麼。
于皓南:“……”
他坐下了,猜想李若希犯懶,不愛自己去盛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