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詩啊？”

“贊美我的。”

方缇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方傾又去扯他的耳朵。

“小缇子好好表現，背一首聽一聽。”于浩海在邊上笑着說。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方缇搖頭晃腦道，“一尺三寸嬰，十又八載功。”

“兒慎勿學爺，讀書求甲乙。”

“穰苴司馬法，張良黃石街。”

“便為帝王師，不假更纖悉。”

他一首一首背下來，竟背出了四五首，有耳熟能詳的，也有生僻不常見的，方傾聽得如癡如醉，眼中泛着期許的亮光。

“夠不夠啊？”

“夠了，夠了。”方傾很是感動。

方缇輕輕松了口氣，轉身跑走。

“還得是我們盼盼來教，平時我根本不知道他認識這麼多字了，”方傾深感欣慰，“那麼說他也喜歡這些詩文藝術嗎？”

“興趣不在這兒，”于浩海說，“但聽一遍就記住了，不用特别記。在我那兒住的時候我怕他沒意思，特意找了‘小朋友們都愛看’的動畫片，叫什麼小豬佩奇，他看了半集就說傻。”

“這粉色吹風機為什麼要去踩水坑啊？”方缇轉過頭，不解地看着爸爸，“好傻。”

于浩海就給他放了一些文藝片，像什麼《愛在黎明破曉前》《初戀那件小事》等等，方缇沒一會兒就看得打哈欠，覺得沒意思。

“愛來愛去的，沒勁。”

于浩海便找了些鬼狐神怪的例如《倩女幽魂》之類的，方缇看得津津有味。

“你把大人的電影放給他看？”方傾震驚道。

“是啊，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多有營養的東西隻要他不吃，那就沒用。”

看完小倩看聊齋，看完西遊記就看三國演義，反正打打殺殺的方缇都很有興趣。

直到有一天于浩海接了個長途電話，回來時聽方缇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往電腦上一看，不禁驚住了。

方缇看完了見爸爸還不回來，就自己晃動鼠标，打開了電腦裡的視頻檔案，看的卻是變異人的影像資料。

“變異人好厲害！”方缇興奮道，“我也想當變異人！”

“我不想蘿蔔頭一樣小小個兒了，爸爸，給我點兒藥吃吧，我要當變異人！”

“我要變高，變強，變壯！”

于浩海抱着手臂看着他：這不對勁兒啊！

“葡萄，這血淋淋的……你不害怕嗎？”

“這有什麼害怕的，”方缇不以為意，“咪咪看的更血淋漓，他還會開人腦殼呢！”

他說的是方傾那些手術視頻資料，不小心被他瞄到了。

“爸爸，我小缇子想快快長大，變成比你還壯的變異人！”

“……”

于浩海立刻去找當年新兵營的教學視頻，他于浩海徒手撕開變異人的珍貴影像，還有記錄在案的變異人犯罪現場。

方缇看得是目不暇接，廢寝忘食。

“爸爸，你竟然能打得過變異人，怪不得叫‘大壯’！”

“那當然了。”于浩海得意道。

方傾視頻打過去，問于浩海孩子鬧不鬧時，于浩海看着一個小人兒端坐在電腦前的專注模樣。

“孩子特别乖啊，一點都不鬧。”

“你給他看那種東西！”方傾忍不住握拳暴錘于浩海的頭。

“他不當回事兒，我看了都影響食欲，他一邊看一邊吃飯，”于浩海揉了揉自己被方咪咪打痛的腦袋，小聲說，“孩子像你。”

“像我？”方傾不敢置信，“他像你還差不多！”

“真的像你，跟盼盼完全不是一個脾氣，膽子大又精明，眼珠一轉，鬼主意可多……”

“像你！小東西又固執又霸道，又有主意又不服管！”

“……像我那肯定是像我一些，畢竟我是他爸，”于浩海慢條斯理道，“但大部分性格特質，還是像你，比如，喜歡錢，看到貓貓頭，兩眼放光……”

“像你像你像你！”

“還是像你，我沒小葡萄聰明伶俐……”

方缇在他父親們的“像你”中打了個哈欠，伏在哥哥方盼盼的懷裡。

到底像誰啊。方缇翻了個身，沒聽出一個結果，呼呼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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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老步哪兒去了，以前都愛在你門口站崗。”方傾左顧右盼，好奇地問。

“跟他藏着的人出去玩了。”

“啊？！”

方傾的眼珠叽裡咕噜轉，像是聽到了什麼驚天八卦。

“師父，我當年婚變的時候，都是你陪着我，安慰我，你這次，呃……我給你做主！”方傾道，“告訴我是誰，看我收不收拾老步就完了！”

聞夕言從桌上拿起一個環球影城藍色水壺，遞給方傾。

“說是跟他兄弟出去，回來給我帶的。還有這個，那個。”

方傾看到他指的地方，航天航空飛機模型，還有輪船的起錨杆兒。

“像是……很年輕，”方傾嗫嚅道，“他們出去玩，回來還給你帶東西？太嚣張了！”

聞夕言笑道：“可不怎地，我就等他開口，我看怎麼跟我說。”

“師父，Alpha……Alpha真不是好東西，”方傾痛心疾首地拍了拍聞夕言的肩膀，“又有新兵王要面世了，等我給你介紹。”

“你就可着兵王造啊？”聞夕言笑道，“兵王都是好東西？”

“……那也不一定，但兵王是每五年最出類拔萃的Alpha了，大概能保證一下質量，師父，你、你别灰心，咱們很快就有第二春……”

聞夕言忍笑忍得快繃不住了，方傾見他神情有異，生氣地推了他一把：“你騙我？！”

“沒有，老步是跟他兒子去玩了。”

“兒子，連兒子都……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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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睿誠敲了敲門，聽到聲音，走了進去。

“夕言，我要給你介紹一個人。”

“……噢。”

那個人站在門外，肩膀抵着牆，很快轉身要走。

步睿誠一個擒拿手，将他抓住。

門開了，等在外面的清瘦少年，深深地垂着頭，被步睿誠幾乎是押進來。

聞夕言涼涼的目光，在王宇行面如死灰的臉上逡巡。

“呃，其實，你早就認識……”步睿誠忐忑道，“這是我的義子，王宇行。”

聞夕言絲毫不意外，意外的是步睿誠能憋這麼多年，都不把王宇行帶過來。

步睿誠那直男的思維肯定想的是聞夕言不會喜歡這凱文遜的孩子，更重要的是，王宇行破碎的記憶中，對這個聞醫生也沒有什麼好感。

他記得他父親是怎麼嘲弄這個同性戀，雖然他不明白凱文遜對聞夕言的惡意，究竟是出于什麼。

可從小步睿誠給他的印象就是“英勇神武”“英雄蓋世”，父親非常倚重他，王宇行怎麼都沒把這倆人往一起想過！現在有種搬了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這就是你不去Angel，轉投尹中将Aha的理由？”聞夕言問道。

“是。”步睿誠回答。

進入Aha，意味着伴随尹瀚洋左右，就能跟王宇行時常在一起，可進入Angel，可以在駐地，那就是能常伴聞夕言左右，結束兩地分居。

七八年前，步睿誠就做出了選擇。

“以前孩子小，在莣菲島，我不放心，現在他長大了，我想着就把他帶來見你……”

步睿誠有些怕聞夕言生氣，事實上，聞夕言有充分的理由生氣。

可凱文遜對他有恩，07年步睿誠的家鄉遭遇嚴重洪災，是他跟凱文遜開口借款，凱文遜二話沒說，撥了他兩千萬救災。

他對這個殿下的感情很複雜，雖然到最後，他都沒有背叛于浩海對他的提攜，可對凱文遜，他終究是辜負了。

現在，他和王宇行站在這裡，表面是“介紹”，其實是請求聞夕言諒解。

王宇行心裡明白，躊躇了片刻。

“……媽。”

他突然低垂着腦袋，顫抖着喊了這麼一聲，跟“嘎”了一聲似的，把聞夕言吓一哆嗦，連步睿城都驚呆了。

他根本沒指望王宇行能叫人。

“媽媽？！”一聲清脆的童音響起，一個胖胖乎乎的小娃兒，從藥櫃後面轉了出來，約莫四五歲，長得雪白可愛，小手攥着聽診器，哒哒哒跑過來。

他握住了聞夕言的手，擡頭，一雙晶瑩剔透的大眼睛，驚訝又驚喜地望着步睿誠。

可目光一轉，看到了邊上站着仿佛已經死去多時的王宇行。

“小金毛！”

“别給人瞎起外号，”聞夕言蹲下，手搭在方缇的肩膀上，“這是你哥。”

王宇行面無表情，垂下眼睫，冷冷地看着方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