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于皓南抓着饅頭低頭趕緊吃了起來，李若希挨在他身旁，長長的充滿彈性的卷發搭在肩膀上，滑落下來時，幾乎到了于皓南的手腕上，差點兒就着饅頭吃到了嘴裡。

自從他被動地交了李若希這個朋友後，就常常被他的長頭發侵擾，有時是坐摩托後面，被他的長發梢抽臉，有時是一起看向某一處，李若希的頭發蕩在他的眉眼之間，有時是挨在邊上吃飯，吃着吃着，他就吃到了李若希的頭發。

“其實我覺得，你已經……夠顯眼的了，不用留這老些頭發。”于皓南說。

“我就是為了不顯眼才留長頭發的。”李若希有些委屈，好像他還想更漂亮似的，才留長發。

“你剃個寸頭不好嗎？像你弟那樣。”

“那太醜了。”

于皓南白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那我還不能稍微愛漂亮一點嗎？哪有Omega留寸頭的？”

“哪有幾個男人留長發，你是海盜嗎？”

“不是海盜也可以留長發啊。”

“洗頭發多麻煩，多浪費洗發水。”

“我自己洗頭又沒用你洗，我自己買洗發水沒用你買。”

倆人竟就頭發的事拌了好幾句嘴，最後于皓南從裝置組裡撿了個黑色皮筋，遞給了李若希。

李若希三下五除二把頭發绾成一個丸子，高高地頂在腦後。

“這多好，幹淨利落……”

于皓南話音未落，微微蹙眉，看着他的肩頸。

“好長的頸子”和“好白的頸子”交替在腦中穿行，李若希的肩頸線橫平豎直，像一隻白天鵝。

不過，這樣露出五官來，他覺得李若希即使光頭也不會難看。

倆人去到了場館外面，這裡沒有剛剛玻璃大樓裡那麼熱，相反，卻是綠樹成蔭，人工引水，為航天事業做貢獻的人，少則三年，多則五年十年，都要長期在這個地方耕耘，所以出于對三萬航天人的生活起居考慮，于浩海将他在望空塔巴爾幹治理黃沙的經驗引進過來，築渠引水，蔬菜大棚，才打造出這麼一個自給自足的生态航天城。

這座有六個圓形屋頂的建築就是“向天區”，是航天員在這裡工作的地方，數以萬計空軍部隊中的精英們來到這裡，接受檢驗，如若試飛成功，他們将從飛行員轉為航天員預備役，在執行飛行任務時随時被抽調過來，進行航天飛行。

“這地方我熟啊，”李若希道，“這不是咱們空軍報考時體測的地方嗎？”

“是很像，但不完全是，”于皓南道，“這裡的試飛眩暈程度比之飛行體測要難上百倍，千倍，目前通過率不到萬分之一。”

“啊？”李若希感歎，“那也太難了，要是咱們辛辛苦苦把火箭和載人衛星都制作出來了，卻沒有人能進入宇宙進行探索，那咱們不白玩嗎？”

“有通過的。”

“誰？”

“我爸。”于皓南道。

倆人在邊上看着，一個個在役飛行員身穿白色航空服，在準備設施、安保設施、防護設施都一一齊備、檢查好了之後，便進入專門用來模拟航空飛行的運載器之中，不一會兒，銀色橢圓型的飛行模拟器轟隆作響，航天員進入後準備升空。

随着操作電鈕按下，這銀色的繭猶如子彈一般，快速升空遠去。

“幾萬裡高空？”李若希問道。

于皓南：“60。”

李若希不禁啧舌。

“是以‘螺旋升天’的方式彈出了水星保護層，”于皓南道，“一般人承受不了。”

确實如此，首發10人在半小時後落地，七個是身體痙攣擡出來的，還有一個失禁，一個嘔吐，一個昏迷不醒。

十人全部失敗。

“這麼恐怖？不就是飛行嗎？”李若希疑惑不解，作為飛行年齡已經有五年之久的李若希，駕機飛行就是他最為普通的出行方式。

“這種挑戰比飛行考驗難得多，過程十分痛苦，對人體素質要求極高，”于皓南道，“别看是個簡單的離心機，飛速旋轉時測試的是人的超重耐力，壓力測試艙内的體感重達萬斤，會讓人的五髒六腑瞬間移位，緊縮甚至爆裂。”

他恐吓了李若希之後，就平靜地去換衣服排隊了。

“皓南，皓南你行嗎？”李若希有些緊張地跟他後面小聲問。

“我不行還有誰行？”于皓南往那邊指了指，讓他一邊兒待着去。

接着于皓南和别的飛行員一起，十人一組，進到了離心艙裡。

轟隆一聲巨響，李若希眼睜睜看着于皓南被發射出去，而于叔叔竟然都沒來看一眼，怕自己爬玻璃他都能過來教訓于皓南，而于皓南螺旋升天，他這當爹的都不來看一眼。

李若希郁悶地轉來轉去，很着急，不知道于皓南怎麼樣了，早知道剛剛跟他一起進去就好了。

“若希先生，你看我，”也不知道是小芬芬還是小茅茅走了過來，給李若希展示自己的航空服，“一會兒我也會進到裡面進行勇敢的升空測驗，你能為我加油嗎？”

“這種衣服還有嗎？”李若希問道，“我想穿一下，用來……用來拍照。”

“好啊好啊，請跟我來！”

李若希穿了一套航空服走了出來，早已把那人甩開，将帽子一扣，就站到了一個個嚴肅緊張的飛行員隊伍裡，好在大家心情都很沉重，沒有人關注他。

于皓南已經升空十分鐘了，李若希不是一個會在原地等的人，而是也想體驗一把。即便于皓南說“Omega骨頭輕會在途中碎成幾瓣”的鬼話，但他壓根不信，從來Alpha能做到的事，他都能做到，隻要出來的時候……沒尿褲子，别的結果他都能接受。

接着，到他背着雙肩包進去了，剛剛坐穩，身旁一個Alpha便大聲叫了起來，跟見了鬼似的，給李若希的耳膜都要震碎，他無語地瞪了他一眼，偏過頭去。

銀色的繭艙門緩緩關閉，随着一聲巨響，李若希第一次航空試飛開始。

十五分鐘後，于皓南走出了艙門，沒摘下帽子，都能聽取周圍一片驚訝贊歎。

他是緊随于浩海第二個試飛成功的航天員，但于浩海讓他有事沒事就來多飛幾次，給頻頻試飛失敗的飛行員們以鼓勵，說白了就是個“托”，别讓人覺得太絕望，畢竟水星人這也是第一次試驗飛出水星，都有那麼一個從弱到強的過程。

隻是他出艙以後，卻沒看到李若希。

一種不祥的預感撅住他的心，他看到緊貼牆壁的史蒂夫芬在那裡瑟瑟發抖，臉色蒼白。

“李若希呢？”

小芬芬指了指天上。

于皓南一把拽下帽子，擔憂地看向穹頂。

不一會兒，消息傳到了于浩海那裡，一群叔叔伯伯們都過來了，于浩海狠拍了一把于皓南的後背：“混小子，讓你帶他出去玩兒，你倒給他裝那裡面去了？！”

于皓南：“……”

一貫被冤枉被埋怨被誤會，于皓南都把嘴巴抿得緊緊的，隻是一分鐘一分鐘地在心裡讀秒，希望李若希趕快試飛結束。

“這可是咱們的金主爸爸啊！”栾樹雄在一邊急得亂蹦，“丁一劭知道了不會撤資吧？！”

“什麼？”于皓南看向他。

“你不知道？這三千億是丁總撥來的，咱們搭載火箭才有了啟動金。”

于皓南：“……”

他一臉不爽地看向他的父親，于浩海卻還在仰望天空，祈禱金主兒子可千萬别有個閃失。

……原來，還是用了丁家的錢。

于皓南望着發射穹頂，心中着實郁悶。

他不想跟丁家的錢有一分一厘的關系，更不想占李若希的便宜，可現在怎麼說得清呢？好像再跟李若希有聯系，都是在貪圖什麼似的。

丁一劭富可敵國，要想撬動現有國庫資金投身航空事業，不動他的現金庫，難道要動老人醫療和兒童教育資金嗎？

道理他都懂，但他心裡就是不舒服，好像用了這個錢，就不能跟李若希平等交朋友了似的，無端地讓他們的友情，摻了雜質。

又去看手腕上的表，一分一秒過去，真是慢啊。

終于，發射離心艙旋轉着下來了，衆人都往那出口處等着，隻聽腳步聲響，竟有一人是跑着下來的！

“于皓南！”

李若希抱着銀色頭盔往外喊。

“在這兒！”于皓南舉手。

“你沒事吧？！”李若希上上下下地看他。

“……應該是你沒事吧？”

于皓南沒等說完，又被一群Alpha擠到了人潮之後，人們紛紛關心李若希的精神和健康狀況，顯然，他沒什麼事。

于浩海哈哈大笑：“将門虎子啊，若希！你會是我們水星第一個升空的Omega航天員！”

“真的嗎？太好了！”李若希也爽朗地笑了起來。

這一次于皓南沒走，隻等李若希終于吹完了牛、在衆人的奉承下結束社交，才終于走了過去。

李若希輕輕靠在于皓南肩膀上，轉頭做了個伸脖子要嘔的動作。

他攙着李若希去到了休息室裡，一路上年輕的Alpha們都跟随着他。

目光所及之處，除了他蒼白的低垂着的眉眼，淺淡的唇，再就是他白皙的天鵝頸後面，那尚未被标記的空白的一處。

于皓南忽然伸手，扯斷了頭發上的皮筋。

瀑布般打着玫瑰卷的長發傾瀉而下。

“又解開了？”李若希皺眉看他，“你純純是有病。”

于皓南沒說話，被父親于浩海勒令照顧好他。

給他倒了一杯水，李若希沒喝，皺眉撫了撫前胸：“想吐。”

“這反應是正常的，你已經很了不起了。”于皓南轉身往外走，去到不遠處的飲水區，挑了一瓶冰鎮芬達。

路上兜裡手機一直在響，他拿出來接聽。

“你，你好，我要……我要報警。”對方吞吞吐吐道。

于皓南看了一眼手機來電：“盼盼？”

“啊，是黑崽啊。”方盼盼想起來了，他給于皓南改過備注，110撥過去，竟然是皓南接的。

“你要報警？報什麼警啊？”

“嗯……你在哪兒啊？”方盼盼虛弱地問。

“航空局啊，今晚估計不回去了。”于皓南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經8點多了。

方盼盼欲言又止，隻聽于皓南背景音裡有人叫他。

“于皓南！你又去哪了？！”

“給你買飲料！”

“啊，小芬芬。”

“什麼芬芬，這個是橘子水，喝了就不想吐了。”

于皓南的聲音又靠近了聽筒：“盼盼，還有什麼事？”

“……沒事了，跟你鬧着玩兒的。好好工作，早點休息。”

“嗯，你也是，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