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特島靠近水星熱帶,但受季候風影響,夏季空氣濕潤,伴着微鹹的海風,風景秀麗,正是椰子豐收的季節。
于浩海和尹瀚洋小時候和雙親在赫特島長大,每當椰子果實成熟後,他們會猴子一樣爬上去摘下果子,拿回去獻給尹桐,喝椰汁,吃椰果,等用棄的殼子,再扔進海裡,椰子殼會像皮球一樣漂浮在海面上,海浪翻湧,有時會随之漂浮幾千裡以外。
不過,赫特島是個孤島,受地理位置影響,當海浪把它們重新沖上海岸時,便會在那附近濕潤的土壤裡,再次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
二十多年過去,高高的樹幹上,像利劍一樣的綠色葉子,結着碩大的椰子果實,遠遠看去,顆顆飽滿敦實,倆個孩子也都長大了,各自離開了家。
風霜洗禮,又是快20年過去,小小的方缇,仰着頭,雪白的臉蛋上樹影斑駁,陽光斑點映在他的小臉上。他看着碩大飽滿的椰子果實,舉起小手指,指着那椰子,饞得不行,急着轉頭,對于浩海叫道:“爸爸!要吃!”
于浩海一步步走到孩子身邊,摸了摸他的頭發,去到樹下,晃了幾晃樹幹,抓着要往上攀時,回頭剛要提醒,發現方缇早已捂着小腦袋跑遠了。
這孩子可不傻。
他笑着三下兩下爬上了樹,摘了幾顆椰子,抱在懷中。
“給我下來!”于凱峰掐着腰站在家門口不遠處。
“哪來的小偷!交錢了嗎就摘我們果子?!”
他聲音洪亮,氣勢如虹,隻是于浩海充耳不聞,仍仰着頭,看哪個椰子熟透了就摘哪個。
“爺爺!奶奶!”方缇張開小手往于凱峰的方向歡樂地奔去。
尹桐聽見孩子稚嫩的童音,連忙從于凱峰後背扭頭出來,笑着張開臂膀去迎。
“小葡萄來了!”
于浩海抱着椰子從後面進去,看到父親們正在家裡包餃子。
于凱峰白色襯衫袖口挽到手肘處,在那聚精會神地擀面皮兒,尹桐調好了芹菜餡兒和茴香餡兒,正在那包着一個個薄皮餡兒大的餃子。
小葡萄在邊上抱着爸爸為他打開的新鮮椰子,小腳丫一動一動的,低着頭用吸管咕噜咕噜喝着汁水,于浩海在邊上看似幫忙,一會兒把個面劑子摁成個餅,一會兒包出一個嘴眼歪斜的餃子,盡添亂了。
“有啥事啊?不遠千裡過來。”于凱峰見他面色沉沉,似乎心情不怎麼愉快,“你老婆呢?”
“忙。”
“老大老二呢?”
“都在家裡。”
“這小崽兒不是你嶽父天天看着嗎?”于凱峰笑道,“怎麼也扔給你了,之前說黑崽不該給咱們帶,帶大以後變憨了,小崽兒說什麼也不讓咱們帶。”
于浩海輕笑道:“嶽父……可能是潛逃了。”
于凱峰聯系到最近發生的新聞,猜個八九不離十了。
“先吃飯吧,我也餓了,”于浩海看到兩種餡兒,笑道,“我和瀚洋不在家,還包我們愛吃的餡兒。”
于浩海喜歡芹菜牛肉,尹瀚洋喜歡茴香豬肉,他們一家四口住在這赫特島的時候,尹桐從來包餃子,都是這兩種餡兒。
于浩海忽然想起他們兄弟其實并不知道,父親們究竟喜歡吃哪種。
于凱峰一看他便知他想問的,說道:“我愛吃豬肉大蔥,你爸愛吃蘿蔔絲餡兒,不過想你們的時候,就還這麼包了。”
尹桐挺高興的說:“你看今天正好你回來了,就能吃上了,上周末瀚洋也回來了,他也吃上了。真巧,我多包點兒,你帶回去給你媳婦還有孫子們吃。”
“别累着了,爸爸,我一個人吃飽就行,全家不餓。”
于凱峰拿着擀面杖作勢要打他,尹桐啧了一聲:“甩他一肩膀頭子面粉。”
赫特島自從做了Bate戰俘地之後,這些年人煙稀少,更是沒幾戶人家,連外面小道村莊,都是安安靜靜的,于浩海看到家中網線都被拔了,可見父親是一點兒都不想知道他們兄弟怎麼鬥法,競選事态如何。
隻是尹桐問道方缇,方傾最近忙不忙的時候,方缇竹筒倒豆子,把家裡人的情況都說了一遍。
“我大哥嫁人了,也不知道嫁給誰了,反正現在不能走,在家待着,我二哥人沒影了,不知道去哪兒玩了,咪咪開會呢,天天開會,我姥姥把我扔了,說他要跑路,我小叔父進大牢了,王宇行羊尾了,就這麼個情況,小葡萄彙報完畢!”
他放下椰子,竟然挺起小肚子行了個軍禮。
尹桐包着餃子的手,頓在了原地,于凱峰聽完,點了點頭:“嗯,豐富多彩的駐地生活。”
于浩海連忙給二老解釋,說尹瀚洋隻是拘留五天,這後天就能出來了,明月被茉莉送到星洲島索大豹那裡了,沒什麼事。
“那王宇行……”
“是被造謠了,說他的不多,說瀚洋的……那是五花八門,”于浩海說,“一路上葡萄總問我為什麼不行,我就給他用手機查了一下,解釋了一下。”
“就跟嘎蛋差不多。”方缇在邊上說。
“你還給科普了一下,可真會當爹。”于凱峰很是無語,“就這記者聽風就是雨,胡說八道,就沒有辦法管了嗎?盼盼的事我已經知道了,真是豈有此理,我他媽真想……”
“已經死了。”于浩海道,“那個記者是被人殺害的。”
父子倆對視一眼,心中的懷疑對象不停往上蹿。
方傾?青羚?
可這個記者也傷害了索明月和王宇行,乃至尹瀚洋自己。
那是索大豹出手了?
誰都有可能。
父子倆竟同一時間默然。
“死得好。”半響,于凱峰隻說道,“怎麼也得起個以儆效尤的作用,不然鬧下去,你們都成什麼了?記者也太沒職業操守,兩邊辦事,攪弄風雨,最後死在誰手裡都不知道。”
吃完了飯,方缇看到有滑闆在家裡,抱着就要出去玩,尹桐陪着他去海邊沙灘,于凱峰和于浩海父子遠遠地在後面散步。
方缇踩着溜溜跑的滑闆,還是尹瀚洋小時候踩在腳底下玩兒的。
他們雖然長大了,離開了家,但彼此的房間、讀的書、玩具,甚至孩童時的衣服,都被于凱峰尹桐分門别類地收好,放在各自的房間和玩耍的地方。
方缇要去動滑闆的時候,于浩海伸手想阻攔,倒是于凱峰覺得他此舉真逗,說瀚洋不會不同意他的小侄子玩他的滑闆。
于浩海才不攔着的,看到方缇興高采烈地單腳踩着滑闆往外跑。
“你看着吧,一會兒就往海裡沖了。”于凱峰笑着看着方缇左腳踩沙,右腳踩着滑闆往後緊蹬,肉呼呼的小腿兒掄得飛快。
“不用一會兒,他就得踏浪……”
于浩海沒等說完,方缇已經把滑闆一橫,斜斜地沖進了海浪裡。
“這能行嗎?海水涼啊!”尹桐一次次追着方缇,揪着他的後背衣服不讓往深水裡跑,方缇嘎嘎笑着,小背心和褲衩都被浪花濺濕了。
“沒事,天熱兒,”于浩海對尹桐道,“等他玩夠了再回去換衣服吧。”
“這孩子跟黑崽還不一樣,”于凱峰道,“黑崽是悶着淘氣,這小崽兒是膽子大,虎頭虎腦,什麼都敢闖。”
“他喜歡探索,喜歡找刺激,”于浩海笑道,“現在最喜歡醫院,醫院跟他的幼兒園似的,聞醫生給他看手術過程的時候,倒是安安靜靜的。”
“哪有小孩喜歡看人手術的,咱們葡萄将來肯定是比方勻還厲害的醫學奇才,泰鬥,聖手,還有什麼來着,對了,扁鵲!華佗!”于凱峰興高采烈地說。
于浩海笑了,長輩們對方缇的未來都寄予了厚望,他倒是平常老父親的願望,隻想盼盼和葡萄開開心心、平安順遂,不用怎麼披荊斬棘,過煎熬辛苦的一生。反而對于皓南嚴加苛求,管教甚嚴,不是希望他能續寫或是發揚于氏将門的傳奇,而是希望他起碼别給父輩和祖輩丢人。
他沒有第二個Alpha兒子,如果有的話,可能也會挑一個孩子,讓他活得不那麼累。
從小到大,他和瀚洋甚至連喜好都不一樣。
于浩海好靜,尹瀚洋好動,于浩海喜歡刀,尹瀚洋擅長槍,于浩海喜歡足球,尹瀚洋喜歡滑闆,于浩海喜歡飛機,後來當了空軍;尹瀚洋喜歡大炮,後來是坦克兵。
兄弟倆性格各不相同,于浩海跟瀛洲島的Bate兒子們成坤、潘東等人關系甚密,尹瀚洋卻和Art後輩孫信厚、高鴻飛形影不離;于浩海對幼時來到家裡做客一次的方傾,非常非常喜歡,尹瀚洋對這嬌氣小少爺一點兒都不感冒,卻和打小被父親抱來放到一個炕上爬着玩兒的王俊,是莫逆之交。
21歲時,兄弟二人雙雙考進孔雀旗百名榜,就離開這裡了,以後各自帶領不同番号的軍隊建功立業,各自成家、養孩子,走上了各自人生的旅程,就再也沒有一起回來的時候了。
于浩海從懷裡掏出一封牛皮紙裝的信件來,遞給了父親。
“爸,我不想幹了。”
“哦。”于凱峰沒什麼意外,接過他的信件,同時從懷裡掏出了另一封退出競選的申請書,遞給了于浩海。
于浩海低頭一看,竟是尹瀚洋寫的,時間是上周末他來這裡時,就把退出涵遞交給了父親。
“這是為什麼?”于浩海不解。
“瀚洋看到了新聞報道,記者把盼盼寫成那樣,他心裡不舒服,”于凱峰說,“盼盼到底是叫他叔父長大的孩子,就算事情不是瀚洋做的,他知道也是他手下人做的,查又查不出來,就找我辭任了。”
于浩海手裡拿着這封信,似有千斤重,低着頭沉默不言。
“但我沒同意,隻是把信收了,”于凱峰道,“你也是看了明月那個拼命解釋的視頻,又聽說瀚洋進去了,才于心不忍,想要退出的吧?”
“爸。”
于浩海心裡有種莫可名狀的難過,知子莫若父,于凱峰猜得一點都不錯。
“我們怎麼變成這樣了?”于浩海像是問父親,也像是問自己。
尹瀚洋看到新聞上那麼污蔑盼盼的新聞,他多想給哥哥打個電話,說不是他,可他膽怯了;同樣的,當尹瀚洋被拘留的時候,于浩海多想聯系明月,把明月送走,最後也隻得問問艾蘭,他們怎麼樣了。
明明一奶同胞的親兄弟,形影不離,如今卻“明日隔山嶽,世事兩茫茫”。
“這很正常,”于凱峰道,“從古到今掌權者無論君主權臣,各為各的利益,各為各的前途。想當年巴克達可是把他親兄弟都殺了,隻留了一個有軍權的賽威,登上了王位。凱文遜更是不遑多讓。隻是你們兄弟倆感情一直很好,才都覺得難過。”
于凱峰把于浩海的信交還給了他:“既然已經開始了,就别讓着他。”
“從小我們摔跤練拳,他被我打得鼻青臉腫,我想放水,你就來揍我,說我讓他,就是害他,”于浩海道,“可我讓他一次又如何?橫豎我沒退役,手裡有Angel百萬兵團,他就算當了總司令,水星也不會因此而動搖,我依舊能起到我的作用。”
“那是現在和平年代,将來呢?你不知道大權旁落的滋味,他做了總司令,你就必須服從他,”于凱峰道,“反正從小也不讓他,再欺負他一次又如何?你現在讓他,更是害他。”
“……我就這麼一個親弟弟。”于浩海面有不忍。
“你要再多出一個還麻煩了,我還跟你爸說不清了。”
“你就是偏心。”于浩海忍不住氣道。
“我又偏心?”
“我是真的權衡利弊,想過這個問題,他當總司令,我搞我的航空事業,兩不耽誤,”于浩海怨怼地看着父親,“可你隻要小兒子快樂生活,大兒子累死累活。”
于凱峰長歎一聲:“這世上真是沒有能把一碗水端平的父母了。你兒子都考上航天大學了,又比你聰明,很快就能幫你分擔什麼航空事業,你還是老老實實做你的總司令吧。”
等到方缇玩得滿臉是汗,尹桐蹲着給他擦汗時,于凱峰于浩海父子已經走到跟前兒了。
于凱峰笑着問方缇:“葡萄,你爸偏不偏心?不跟你二哥比,就跟你大哥比。”
“還有這麼逗孩子的嗎?”于浩海無語地瞅着父親。
“偏心,他們都喜歡盼盼哥。”小葡萄接過尹桐給的椰子,嘴裡叼着吸管,吸溜吸溜地喝了起來。
于浩海錯愣地瞪着他:“葡萄!”
于凱峰哈哈大笑:“怎麼樣,我說的沒錯吧?”
于浩海蹲在孩子面前,不敢相信地晃着他握着吸管的手喊道:“葡萄,爸爸怎麼偏心了?!不是總跟你玩兒嗎?”
“那是大哥要考試,學習忙,葡萄很閑。大哥有可多寶石、鑽石、黃金,百寶箱都裝不完,小葡萄啥都沒有,大哥房間裡有鋼琴,有圓圓的公主床,大衣櫃,梳妝台,小葡萄房間裡黑黑的,沒有窗,不點點兒大……”
“那是你現在太小了,不是每天都跟盼盼一起睡嗎?等爸爸給你換房間,你二哥上大學,咱就把他東西都扔掉,住他那屋裡好不好?”
“那二哥回來住哪兒啊?”
“院子裡地方大了去了,他随便一躺就行了。”
“啊?”
于凱峰在一邊笑道:“得了,黑崽還沒走呢,就惦記他的房間了。”
尹桐連忙告訴兒子:“瀚洋把你們隔壁房子過戶給我了,說本來就是我買的,現在你家裡孩子又多,可以擴建一下。”
于浩海心情逐漸開闊,感慨道:“原來瀚洋是把房子給我了。”
“是啊,青羚說我們再蓋一套房子,把你現在的家擴大一倍,小葡萄就有自己的大房間了,我們過去住也方便,還省得被若希笑話。”
“這怎麼還在乎起若希的想法了。”
“那可是孫媳婦,能不在乎嗎?”尹桐嗔道,“你是啥都不懂。”